王師兄煉氣中期的靈壓如同實質的山巒,轟然壓在林青瑤身上。她只覺得周身空氣凝固,呼吸驟然困難,骨骼都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聲響。若非她已初步淬煉身體,又有太虛鏡在識海中微微震顫,化解了部分壓力,只怕當場就要跪倒在地。
她臉色瞬間蒼白,卻強撐著沒有倒下,依舊維持著垂首的姿態,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一絲堅持:“弟子……弟子不敢妄言丹道。只是……只是家中祖輩曾以采藥為生,偶得殘卷,提及過些許草木習性。弟子愚鈍,見師兄煩惱,想起殘卷所言‘清心花性柔畏猛火’,故而……故而失言,請師兄恕罪!”
她將一切推給虛無縹緲的“祖傳殘卷”,這是最不易被追查,也最符合她身份的解釋。
王師兄凌厲的目光在她身上掃視數遍,似乎要看出她話語中的真偽。那靈壓并未立刻撤去,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王師兄忽然“咦”了一聲,靈壓稍稍收斂,眉頭緊鎖,喃喃道:“性柔畏猛火……取其氣而非其質……文火慢焙……”
他猛地抬頭,眼中暴躁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陷入沉思的專注:“你說清楚,那殘卷還說了什么?”
林青瑤心中稍定,知道賭對了一半。她依舊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道:“回師兄,殘卷殘缺,只提及清心花處理,或可借鑒凡俗‘熏香’之法,以低溫徐徐逼出其清香精華,避免直接投入丹爐被烈火燒灼。弟子……弟子也不知對煉丹是否有用,只是胡言亂語……”
“熏香之法……徐徐逼出……”王師兄眼睛越來越亮,反復咀嚼著這幾個字。他煉制回春散,一直卡在清心花的處理上,不是藥力未完全激發,就是如同剛才這般被燒毀。林青瑤的話,仿佛在他僵化的思維中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
“你!”他指著林青瑤,語氣依舊帶著命令,卻少了幾分怒氣,“就在這里等著!不許離開!”
說罷,他轉身沖回丹室,“砰”地關上門。不多時,丹室內再次傳來地火涌動和藥液沸騰的聲音,但這一次,火勢似乎平穩了許多。
林青瑤站在原地,心緒難平。她知道,接下來的片刻,將決定她此次冒險的成敗,甚至可能影響她在煉丹房的處境。
時間一點點過去,走廊里寂靜無聲,只有丹室內隱約傳來的動靜。林青瑤能感覺到,這次煉丹的時間,比王師兄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長。
終于,丹室的門再次打開。
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純粹、溫和的藥香率先飄出,沁人心脾。王師兄走了出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手中托著一枚玉盤,盤中是三顆圓潤剔透、散發著淡淡瑩白光澤的丹藥。
成了!而且品質遠超他以往煉制的回春散!
王師兄目光復雜地看向林青瑤,這一次,審視中帶著一絲探究和難以置信。
“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林青瑤。”
“林青瑤……”王師兄默念了一遍,將手中的丹藥收起,語氣緩和了不少,“你方才所言,確有幾分道理。雖是最基礎的草木之理,卻直指關竅。看來你那祖傳殘卷,也非全是虛言。”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我煉丹,不喜旁人打擾。日后,我丹室外的清理,仍由你負責。若……若再有什么‘殘卷’上的見解,可……可直接告知于我。”他話說得有些別扭,顯然不習慣向一個雜役弟子示好,但丹藥品質提升的誘惑實在太大。
“弟子遵命。”林青瑤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知道自己這一步險棋走對了。她獲得了在王師兄這里的一點點“特權”和“對話資格”,這微不足道的改變,卻是一個重要的開始。
“嗯。”王師兄揮揮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對外人提起。”
“弟子明白。”
離開王師兄的丹室區域,林青瑤感覺后背已被冷汗浸濕。與高階修士打交道,如同行走于懸崖邊緣,一言可生,一言可死。
但回報也是巨大的。當晚,她回到小屋,仔細回味今日的經過,不僅對煉丹的火候控制有了更深的理解,更重要的是,在她與王師兄對話,以及后來感應到那成功丹藥的藥香時,識海中的太虛鏡,似乎汲取到了一絲不同于靈氣渣滓的“能量”——那更像是一種源于“道理明悟”和“知識驗證”的獨特滋養。
鏡身上,又一道細微的裂痕,似乎彌合了肉眼難辨的一絲。
此后數月,林青瑤在煉丹房的處境悄然改變。
她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的雜役,負責最臟最累的清理工作。但在王師兄的默許甚至偶爾無意的“遺漏”下,她能接觸到更多煉丹過程的邊緣信息——比如一些被丟棄的、記錄著失敗心得的玉簡碎片,或是某些常用藥材更詳細的處理筆記。
她如同最謹慎的竊火者,小心翼翼地收集著這些知識的余燼,通過太虛鏡不斷分析、推演、吸收。
她的修為,在太虛鏡輔助和偶爾收集到的微弱靈氣資源滋養下,終于水到渠成,突破了某種界限,正式踏入煉氣期一層!
當第一縷真正屬于她自身的靈力在丹田生成,并沿著優化后的《太虛衍道經》路線運轉時,她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清晰了許多。五感增強,身體輕盈,力量倍增。更重要的是,她驅動太虛鏡時,不再像之前那樣瞬間神魂枯竭,能夠支撐的時間更長,推演能力也略有提升。
芥子空間也隨之擴大到了約莫一丈見方,底部的土壤顏色更深,甚至隱隱透出一絲極淡的靈氣。
這一日,她例行清理到張威常用的那間丹室外。張威似乎正在煉制一種頗為重要的丹藥,丹室外戒備森嚴,連雜役都不允許靠近核心區域,只讓在遠處清理走廊。
林青瑤樂得清靜,正低頭干活,忽然,丹室內傳來一聲沉悶的爆響,隨即是張威氣急敗壞的怒吼和什么東西被打碎的聲音。
緊接著,丹室門被猛地拉開,張威臉色鐵青地走出來,袍袖上還沾著些許焦黑的藥漬。他目光陰沉地掃過走廊,恰好看到正在擦拭欄桿的林青瑤。
一股邪火似乎找到了發泄口。
“你!滾過來!”張威厲聲喝道。
林青瑤心中一凜,停下動作,垂首走過去:“張師兄有何吩咐?”
張威盯著她,眼神不善:“我且問你,近日王師弟煉丹水準似乎有所提升,可是與你有關?”他顯然也聽說了王師兄那邊的些許風聲,心中疑竇叢生。一個雜役弟子,憑什么能得到王師弟的另眼相看?
林青瑤心頭一跳,知道麻煩還是來了。她維持著表面的鎮定,恭敬答道:“回師兄,弟子只是盡職清理,不敢打擾任何師兄煉丹。王師兄丹術精進,自是師兄自身悟性高超,勤加練習所致,與弟子何干?”
“哼!巧言令色!”張威根本不信,他逼近一步,煉氣后期的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比王師兄當初更盛數倍!“我不管你有什么歪門邪道,記住你的身份!一個雜役,就該有雜役的樣子!若讓我發現你搬弄是非,干擾煉丹房秩序,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強大的靈壓讓林青瑤氣血翻騰,她死死咬著牙,運轉斂息術和剛剛生成的微弱靈力抵抗,才沒有當場失態。
“弟子……謹記師兄教誨。”她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張威見她臉色蒼白,身形微顫,似乎承受不住自己的威壓,這才冷哼一聲,滿意地收回靈壓,拂袖而去。
林青瑤站在原地,低著頭,無人能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冰冷。
張威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她意識到,在擁有足夠實力之前,必須更加小心隱匿。王師兄那邊的“交流”需要更隱蔽,自身的修為提升也要加快。
同時,一個念頭在她心中萌芽。張威此次煉丹失敗,似乎與他急于求成,強行融合幾種屬性沖突的藥液有關……這一點,在她利用太虛鏡分析過往廢丹時,早已察覺端倪。
“若他下次煉丹,依舊如此……”一個模糊的計劃,在她心底悄然形成。報復并非目的,但借此機會,或許能獲得更多她急需的東西,比如——張威丹室中,那本他時常翻閱的《基礎煉丹術詳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