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婆帶來的消息,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在玄泉宗低階弟子中激起了千層浪。血色試煉,意味著隕落,也意味著機緣。
林青瑤沒有立刻做出決定。她回到小屋,閉目凝神,將已知關于血色試煉的所有信息在腦中梳理。禁地、妖獸、詭譎環境、更重要的是——其他門派虎視眈眈的弟子。那是一片無法無天的殺戮場,實力、運氣、心智,缺一不可。
“煉氣期二層,修為墊底……但我有太虛鏡,有芥子空間,有遠超同階的丹藥和逐漸純熟的煉丹術,更有在煉丹房磨礪出的謹慎與機變。”她冷靜地分析自身優劣,“若一味求穩,錯過此次,下一個五年,變數更大。修仙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豈能畏縮不前?”
心意既定,她不再猶豫。
報名,準備。
她將身上絕大部分靈石和積攢的丹藥,都換成了保命和恢復之物。數張神行符,可在關鍵時刻爆發速度;幾張金剛符,能抵擋煉氣中期修士的數次攻擊;一瓶回元丹,用于快速恢復靈力;還有她自己煉制的、品質更高的回春散和解毒丹。
同時,她利用太虛鏡,將得自太南小會的那塊神秘鐵片反復推演。雖無法煉化,卻讓她琢磨出一點門道——可以耗費大量神識,勉強引動其中一絲庚金之氣,附著于法器之上,發出至強一擊。這將是她隱藏的殺手锏,但一擊之后,神識會嚴重損耗,非生死關頭絕不能動用。
她將那柄陪伴許久的普通精鋼長劍略作祭煉,使其能勉強承載靈力。又準備了幾把淬了麻藥、見血封喉的凡俗飛鏢,藏于袖中,以備不時之需。
一切準備就緒,林青瑤的氣息依舊維持在煉氣期二層,斂息術運轉到極致,混雜在近百名報名參加試煉的弟子中,毫不起眼。
帶隊的是兩位筑基期師叔,一位姓王,面容冷峻,一位姓李,神色溫和。二人祭出一艘巨大的青色飛舟,載著眾人,化作一道流光,朝著越國與元武國交界的禁地方向疾馳而去。
飛舟之上,氣氛凝重。有人興奮期待,有人緊張不安,也有人眼神閃爍,暗中打量著潛在的對手與獵物。林青瑤獨自坐在角落,閉目養神,對周遭一切恍若未聞。
數日后,飛舟抵達目的地。
那是一片被無盡灰色霧氣籠罩的巨大山脈,天空低沉,隱隱有血色雷光在霧中穿梭。一股蠻荒、死寂又充滿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心悸。
前方山谷入口處,已然聚集了來自化刀塢、天闕堡、清虛門等數個門派的弟子,涇渭分明,彼此間目光碰撞,火花四濺。
王師叔冷冽的目光掃過玄泉宗眾弟子,聲音不含絲毫感情:“血色禁地已至,規矩爾等皆知。禁地開啟十日,十日后,出口自現。能否活著出來,能否帶回煉制筑基丹的三大主藥,看你們自己的本事。現在,進!”
話音剛落,籠罩山谷的灰色霧氣劇烈翻涌,露出一條僅容數人并行的狹窄通道。
“走!”
不知誰喊了一聲,各派弟子如同開閘的洪水,爭先恐后地涌入通道,身影迅速被濃霧吞噬。
林青瑤沒有急于沖在最前,也沒有落在最后。她混在人群中段,踏入通道的瞬間,只覺周身空間一陣扭曲,光線驟暗,再能視物時,已身處一片陌生的陰暗森林之中。
參天古木遮天蔽日,空氣中彌漫著腐爛枝葉和某種腥甜的氣息。四周寂靜得可怕,只有自己輕微的呼吸和心跳聲。
她立刻將神識最大限度散開(得益于萬年冰魄的滋養,她的神識強度已接近煉氣中期),同時全力催動太虛鏡“洞虛”之能,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東南方向,三百步外,有靈力波動,似有靈草,但伴有妖獸氣息……”
“西邊,有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地面落葉下有微弱禁制殘留……”
太虛鏡賦予她的超強感知,在這危機四伏的禁地中,成了她最大的依仗。
她沒有貿然行動,而是選擇了一個方向,身形如同靈貓,悄無聲息地在林間穿行,避開那些明顯的危險氣息。
半日后,她憑借太虛鏡的指引,成功避開數處天然陷阱和一頭潛伏的一級中階妖豹,來到一處隱蔽的石縫前。石縫深處,一株葉片呈七色、散發著朦朧光暈的霓裳草正靜靜生長,年份足有百年!
這正是煉制筑基丹的一味重要輔藥,價值不菲。
她心中一喜,正要上前采摘,異變陡生!
“嗤!嗤!嗤!”
三道凌厲的風刃毫無征兆地從側后方襲來,角度刁鉆,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林青瑤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在風刃及體的剎那,護身靈力瞬間激發,同時腳下神行符光芒一閃,身形如鬼魅般向側前方滑出數尺。
噗噗噗!風刃擊中她留下的殘影,將地面斬出三道深溝。
“咦?反應倒快!”一個略帶詫異的聲音響起。
三名身穿化刀塢服飾的弟子從大樹后轉出,為首一人面色蠟黃,手持一柄彎刀,修為赫然是煉氣期五層!另外兩人也有煉氣期四層。他們顯然早已埋伏在此,意圖殺人奪寶。
“交出身上的儲物袋和那株霓裳草,饒你不死!”蠟黃臉修士獰笑道,目光貪婪地在林青瑤身上掃視。
林青瑤心沉了下去。以一敵三,修為全面被壓制,形勢危急。
她臉上適時地露出驚恐之色,聲音微顫:“幾……幾位師兄,靈草給你們,放我離開可好?”她一邊說著,一邊看似慌亂地向后退,右手卻悄悄縮回了袖中。
“現在知道求饒了?晚了!”另一名矮胖修士哈哈大笑,率先祭出一把飛叉,帶著惡風刺來。
就是現在!
林青瑤眼中驚恐瞬間化為冰寒,后退之勢戛然而止,身形不退反進,左手一揚,三顆龍眼大小、色澤黝黑的鐵珠呈品字形射向三人!
“爆!”
轟!轟!轟!
三顆陰雷子(她用太南小會所得材料私下煉制的一次性法器)同時炸開,狂暴的雷火之力夾雜著濃煙瞬間將三人籠罩!
“啊!”
“小心!”
化刀塢三人沒想到這看似弱小的女子竟有如此狠辣手段,倉促間紛紛祭出防御法器或護身靈光,被炸得氣血翻騰,灰頭土臉。那矮胖修士離得最近,更是被炸斷了一條手臂,發出凄厲慘叫。
煙霧尚未散盡,一道璀璨奪目、蘊含著無堅不摧鋒銳之氣的淡金色劍芒,如同撕裂黑暗的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刺那為首的蠟黃臉修士!
正是林青瑤引動了神秘鐵片中的那一絲庚金之氣,附著于精鋼長劍之上發出的至強一擊!
蠟黃臉修士剛擋下陰雷子的沖擊,便覺一股令他神魂戰栗的恐怖殺機鎖定自己,那劍芒未至,凌厲的劍氣已然刺得他皮膚生疼!
“不!!”他亡魂大冒,拼命催動彎刀法器格擋。
咔嚓!
品質不俗的彎刀法器在淡金色劍芒面前,如同紙糊一般,瞬間斷成兩截!劍芒去勢不減,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臟!
蠟黃臉修士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身體軟軟倒地,氣息全無。
一擊斃命!
另外兩名化刀塢弟子剛剛從陰雷子的爆炸中緩過神來,便看到這駭人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哪里還敢再戰,攙扶著斷臂的同伴,倉皇逃入密林深處。
林青瑤臉色蒼白如紙,識海傳來陣陣針扎般的劇痛,那是過度催動神識引動庚金之氣的后遺癥。她強忍著眩暈,迅速上前收起蠟黃臉修士的儲物袋和那株霓裳草,不敢有絲毫停留,選定一個方向,將神行符催動到極致,瞬間遠去。
直到確認安全,她才找了個樹洞藏身,吞下回元丹,打坐調息。
“還是太弱了……”她看著手中那柄因承受不住庚金之氣而布滿裂紋、幾乎報廢的精鋼長劍,心中凜然。若非太虛鏡和那縷庚金之氣,今日恐怕兇多吉少。
接下來的數日,林青瑤更加小心。她憑借太虛鏡的感知,避實就虛,專挑偏僻路徑,搜尋靈草。期間又遭遇了幾次妖獸和零散修士,能避則避,不能避則憑借丹藥、符箓和精妙的斂息、遁術周旋,或戰或逃,雖有驚險,卻再未陷入絕境。
她的收獲也逐漸豐厚起來。除了霓裳草,又找到了幾株煉制筑基丹的輔藥,甚至還幸運地發現了一小片玉髓芝。芥子空間內,被她移植了不少外界罕見的靈草幼苗,在地炎心壤的滋養下長勢良好。
第七日,她根據太虛鏡對地脈靈氣流動的感知,來到一處彌漫著淡紫色瘴氣的山谷。谷內靈氣異常濃郁,但也危機四伏,毒蟲遍布。
在谷中艱難穿行半日,她終于在一處懸崖下的寒潭邊,發現了此行的終極目標之一——一株通體冰藍、散發著濃郁寒氣的冰靈果!此果正是筑基丹三大主藥之一!
然而,寒潭之中,一條渾身覆蓋著冰鱗、頭生獨角的一級頂階妖獸——冰螭,正盤踞在靈果旁邊,冰冷的豎瞳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林青瑤屏住呼吸,心中飛速計算。硬拼絕無勝算。
她觀察地形,發現懸崖上方有幾塊松動的巨石。一個計劃浮上心頭。
她悄然退后,繞到懸崖上方,取出幾張巨力符貼在身上,又準備好數張火鳥符。然后,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那塊最大的巨石推落懸崖!
轟隆隆!
巨石帶著萬鈞之勢,朝著寒潭邊的冰螭當頭砸下!
冰螭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激怒,發出一聲嘶吼,口中噴出冰藍色的吐息,瞬間將巨石凍成冰坨,撞在旁邊粉碎。
就在冰螭注意力被上方吸引的剎那,林青瑤動了!她將神行符催動到極致,身形如一道青煙,從側面直撲那株冰靈果!
同時,她手中火鳥符盡數激發,化作數只熾熱的火鳥,并非攻擊冰螭,而是轟向寒潭水面!
嗤——!
水火相激,產生大量白色的灼熱水汽,瞬間彌漫開來,遮蔽了視線。
冰螭怒吼連連,冰冷吐息四處掃射,卻因水汽阻擋,難以鎖定目標。
林青瑤憑借太虛鏡的精準定位,無視水汽干擾,瞬間沖到冰靈果前,玉手一揮,連果帶旁邊一小塊凍結的泥土一起,瞬間移入芥子空間!
得手!毫不戀戰,她身形毫不停留,借著水汽和地形的掩護,向著谷外亡命飛遁!
身后傳來冰螭狂暴的怒吼和冰層碎裂的聲音,但她已顧不上了。
直到沖出山谷,確認那冰螭沒有追來,她才癱坐在地,大口喘息,臉上卻洋溢著成功的喜悅。筑基丹主藥,到手一味!
十日之期將至。
林青瑤朝著出口方向趕去。一路上,遇到的修士越來越少,氣氛卻愈發緊張。還活著的弟子,幾乎人人帶傷,眼神警惕而兇狠。
在距離出口不遠的一片石林中,她再次遇到了“熟人”。
只見之前太南小會有過沖突的李家子弟李炎,正帶著兩名族人,圍攻一名身著七玄門服飾、渾身浴血的女弟子。那女弟子修為不過煉氣四層,左臂已斷,僅憑一柄飛劍苦苦支撐,眼看就要香消玉殞。
林青瑤本不欲多管閑事,但那女弟子絕望而不屈的眼神,觸動了她內心深處的一根弦。同門之誼在血色試煉中薄如紙,但……
她目光掃過李炎三人,一個煉氣六層,兩個煉氣五層。實力懸殊。
“罷了……”她暗嘆一聲,終究無法坐視同門慘死眼前。
她悄然潛行到石林上方,看準李炎志在必得、心神松懈的剎那,將最后兩顆陰雷子擲出,同時嬌叱一聲:
“李炎!看這邊!”
轟隆爆炸聲再次響起,伴隨著林青瑤的叱聲,成功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那瀕死的女弟子抓住這瞬息的機會,燃燒精血,逼退一名對手,朝著出口方向亡命奔去。
李炎擋開陰雷子的沖擊,抬頭看到石林上方的林青瑤,先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又是你這賤人!屢次壞我好事!給我殺了她!”
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李炎帶著兩名族人,殺氣騰騰地朝林青瑤撲來!
林青瑤毫不遲疑,轉身就逃!她深知絕非三人對手,只求能將他們引開,為那同門師妹爭取逃生時間。
她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在石林中穿梭。身后,李炎三人的攻擊不斷落下,碎石紛飛,險象環生。
“看你往哪里逃!”李炎獰笑,祭出一張大網法器,迎風便長,朝著林青瑤當頭罩下!
眼看就要被罩住,林青瑤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最后一張神行符上,速度再次暴增三分,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大網。
但這一耽擱,另外兩名李家族人的攻擊已至側面!
一道赤紅刀芒,一道土黃色巨石,封死了她所有閃避空間!
避無可避!
林青瑤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正準備拼著重傷硬抗,然后引動那最后一縷庚金之氣搏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清冷如冰泉、卻帶著無上威嚴的女子聲音,驟然在場中響起:
“住手。”
聲音不大,卻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法則之力,那兩道凌厲的攻擊,竟在這聲音響起的瞬間,如同被無形大手抹去,憑空消散!
李炎三人身形劇震,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臉上滿是驚駭。
林青瑤也愣住了,循聲望去。
只見不遠處一塊最高的石柱之上,一位白衣女子悄然佇立,面紗遮顏,衣袂飄飄,不是太南小會那位神秘女子,又是何人?
她……她竟然也出現在了血色禁地?!而且,看其氣息,似乎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測!
白衣女子目光淡漠地掃過李炎三人,最終落在林青瑤身上,微微頷首。
“你,很好。”
她只說了三個字,卻讓林青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自己之前在太南小會的冒險相助,以及剛才救助同門的舉動,都落在了這位前輩眼中。
李炎三人臉色慘白,冷汗涔涔而下。他們雖不知白衣女子具體修為,但那言出法隨般的手段,絕非他們所能抗衡。
“前……前輩……”李炎聲音干澀,還想說什么。
白衣女子卻看都未看他一眼,只對林青瑤道:“出口將開,隨我走吧。”
說罷,她袖袍一卷,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林青瑤,兩人化作一道白虹,無視禁地內殘留的禁制,瞬息間便來到了那即將開啟的出口光門之前。
留下面如死灰、心驚膽戰的李炎三人,在原地瑟瑟發抖。
光門緩緩開啟,幸存下來的各派弟子,帶著或喜或悲、或滿足或遺憾的神情,陸續沖出。
當林青瑤跟隨在白衣女子身后,踏出光門的瞬間,溫暖的陽光灑落,她恍如隔世。
抬眼望去,玄泉宗的飛舟靜靜懸浮,王、李兩位師叔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她……以及她身前那深不可測的白衣女子身上,臉上充滿了震驚與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