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長老殿死一般寂靜,所有人的視線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釘在了藥不然那只藏在袖袍下的右手上。
藥不然的身體僵住了,額頭上瞬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的心臟狂跳不止,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瞬間淹沒到天靈蓋。
他怎么會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七日絕”如此隱秘的特性!
這可是“生命方舟”的“教授”交給他的獨門秘毒,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有這種副作用!
“怎么?不敢嗎?”
葉不凡的聲音如同催命的魔咒,每一個字都狠狠砸在藥不然的神經上。
“你這是污蔑!憑空捏造!”藥不然色厲內荏地咆哮著,“我乃藥王谷少主,豈容你一個外人在此信口雌黃!”
“是不是污蔑,伸出手來一看便知。”葉不凡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沒錯!少主,您就讓大家看看,以證清白!”
“是啊!身正不怕影子斜!”
殿下的長老和堂主們也紛紛開口。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僅僅是審判一個外人那么簡單,而是關系到藥王谷未來的繼承人,關系到谷主的安危!
藥不然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絕境。
伸出手,是死。
不伸手,同樣是坐實了罪名,也是死!
“我看誰敢逼迫少主!”
幾名忠于藥不然的執法堂弟子怒喝著,將他護得更緊。
“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葉不凡搖了搖頭,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不再看藥不然,而是轉身,面向大殿最深處那張空置的、象征著谷主權位的巨大石椅,朗聲開口。
“藥王谷谷主,藥千愁!”
“你兒子要殺你,你還要躲到什么時候?”
“再不出來,我可就當你默認了,這谷主之位就由他來坐了。”
這番話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所有人頭暈目眩。
他竟然敢直呼谷主名諱!他竟然敢用如此不敬的語氣對谷主說話!
“放肆!你這狂徒!”
“谷主正在閉關,豈容你在此聒噪!”
藥不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厲聲呵斥,試圖煽動眾人的怒火,將矛頭重新對準葉不凡。
然而,就在此時。
“咳……咳咳……”
一陣壓抑而痛苦的咳嗽聲從大殿的后方幽幽傳來,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深處,帶著一股腐朽和衰敗的氣息,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只見在谷主寶座后方的陰影里,一道傴僂的身影正扶著墻壁,一步一步艱難地挪了出來。
那是一個須發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他身上穿著象征谷主身份的墨綠色長袍,但此刻穿在他身上卻顯得空空蕩蕩,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倒。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發紫,眼窩深陷,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濃郁的死氣。
這哪里還是傳說中那個醫術通神、威震西南的藥王谷之主?
這分明就是一個行將就木、命不久矣的將死之人!
“父親!”
“谷主!”
“師父!”
驚呼聲此起彼伏。
藥天風和紅袖的眼中充滿了悲痛,而藥不然的臉上則寫滿了驚駭和不敢置信。
他怎么出來了?他不是應該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藥千愁沒有理會任何人,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穿過人群,先是落在了自己兒子藥不然的臉上。那眼神中有失望,有痛苦,有不敢相信。
藥不然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視線。
隨后,藥千愁的視線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了葉不凡的身上。他仔細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年輕人,這個攪亂了藥王谷一池春水的不速之客。
大殿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谷主的裁決。
是雷霆震怒,將這個口出狂言的外人挫骨揚灰?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藥千愁枯槁的嘴唇微微顫動,他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句沙啞到幾乎聽不清的問話。
那句話不是問罪,不是呵斥,而是一句充滿了無助與渴望的哀求。
“年輕人……你真的能救我嗎?”
轟!
這句話比之前葉不凡的所有指控加起來,都更具爆炸性!
谷主此言,無異于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口承認了自己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的事實!也間接地證實了葉不凡所言非虛!
藥不然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葉不凡迎著藥千愁那充滿期盼的目光,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我為什么要救你?”
此言一出,眾人再次嘩然。
藥天風和紅袖都急了,這可是谷主啊!
葉不凡卻不為所動,他繼續說道:“你教子無方,識人不明,讓藥王谷這等杏林圣地淪為藏污納垢之所,險些被宵小之輩篡奪。于公,你有過。”
“你身中劇毒卻諱疾忌醫,不敢面對現實,只知一味逃避,妄圖靠自身功力化解,愚不可及。于私,你亦是蠢材。”
“一個有過又愚蠢的人,我為何要救?”
葉不凡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他竟然當著全藥王谷高層的面,將他們的谷主訓斥得一文不值!
所有人都以為藥千愁會勃然大怒,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藥千愁聽完這番話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慘然一笑,臉上露出了無盡的苦澀和悔恨。
“你說得對。”他長嘆一聲,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都被抽空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啊……”
他再次看向葉不凡,眼神中的哀求變成了懇求。
“老夫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藥王谷千年的基業,不能毀在我手里,求求你,救救藥王谷!”
說著,他竟要當眾對著葉不凡彎下膝蓋。
“谷主不可!”藥天風等人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住他。
葉不凡依舊站在原地,不閃不避,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救藥王谷可以。”他終于松口,“但,我有條件。”
“你說!任何條件,老夫都答應!”藥千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葉不凡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藥不然和他身后那幾個神色慌張的“教授”的同伙身上。
“清理門戶,所有叛徒一個不留。”
“第二,”他的視線轉向大殿之外,望向了那片云霧繚繞的禁地方向,“神農澗的九轉還魂草我要了。”
藥千愁沒有絲毫猶豫:“好!老夫答應你!”
對他而言,只要能保住藥王谷,別說一株圣物,就是要他這條老命都行。
“父親!你不能答應他!圣物是藥王谷的根基啊!”
藥不然發出絕望的嘶吼,他知道,一旦葉不凡拿到圣物,他就再也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了。
他眼中閃過最后一絲瘋狂和狠厲。
既然已經暴露,那就魚死網破!
“動手!”
他猛地發出一聲爆喝!
話音未落,他身旁一名一直低著頭、毫不起眼的執法堂弟子猛地抬起頭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偽裝成弟子的“生命方舟”高手,“教授”!
“教授”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黑色手槍,槍口對準的并非葉不凡,而是他身邊毫無防備的秦夢如!
“去死吧!”
與此同時,藥不然也動了!他從懷中掏出一把淬滿劇毒的匕首,面目猙獰地撲向了近在咫尺、虛弱不堪的親生父親——藥千愁!
他要當眾弒父!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快到令人窒息!
“小心!”
“保護谷主!”
驚呼聲和怒吼聲響成一片。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就在那枚蘊含著恐怖能量的毒針即將射出槍口,就在那把毒匕首即將刺入藥千愁胸膛的瞬間。
葉不凡動了,他甚至沒有轉身,只是輕輕地屈指一彈。
一枚茶杯的蓋子從他身旁的桌上飛起,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后發先至。
“噗!”
一聲輕響。
那道流光精準無比地穿過了“教授”持槍的手腕,帶起一串血花。
“啊!”
“教授”發出一聲慘叫,黑色的手槍脫手飛出,他整條右臂竟被那小小的杯蓋齊腕斬斷!
而另一邊,面對撲向藥千愁的藥不然。
葉不凡只是抬起眼皮,隔空一掌拍出。
“滾!”
一股無形的氣浪轟然爆發!
藥不然只覺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撞在自己胸口,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倒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十幾米外的大殿石柱上。
“轟!”
堅硬的石柱被撞得龜裂開來。
藥不然滑落在地,口中鮮血狂噴,胸骨盡碎,當場昏死過去。
一彈指,廢一人。一揮掌,敗一人。
整個長老殿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用看神仙一般的眼神,敬畏地看著那個緩緩收回手掌的年輕人。
葉不凡做完這一切,仿佛只是拍飛了兩只煩人的蒼蠅。他走到藥千愁面前,取出三根銀針,閃電般刺入其胸前大穴,渡入一股精純的真氣。
藥千愁原本死灰般的臉色瞬間恢復了一絲紅潤,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你的命,暫時保住了。”葉不凡淡淡開口,“剩下的等我從神農澗回來再說。”
說完,他不再看殿內眾人,拉起還在震驚中的秦夢如,徑直向殿外走去。
藥天風立刻反應過來,恭敬地跟了上去,充當向導。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門口,眾人才如夢初醒,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議論聲。
藥千愁看著葉不凡離去的方向,感受著體內那股溫暖而強大的生機,眼中充滿了震撼與感激。他知道,藥王谷的天,從今天起要變了。
他立刻下達命令:“封鎖全谷!將所有叛逆余黨,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一場血腥的清洗,在藥王谷內部無聲地展開。
而此刻,葉不凡、秦夢如和藥天風三人已經來到了藥王谷最深處的禁地——神農澗的入口。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云霧繚繞,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鐵索橋,連接著對岸那片神秘的區域。
一股蠻荒、古老、而又極度危險的氣息從云霧深處撲面而來,讓人不寒而栗。
“吼——!”
一聲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獸吼,猛地從云霧深處炸響!
恐怖的音波震得整個山谷都在顫抖,鐵索橋劇烈晃動,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一股腥風從對面刮來,吹散了些許云霧。
隱約間,一個巨大無比的頭顱在云霧中若隱若現。
那頭顱比水缸還大,通體覆蓋著赤紅色的鱗片,兩只燈籠大小的眼睛,閃爍著殘忍而暴虐的血光,正死死地盯著鐵索橋這邊的三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