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注視著情侶女邁向死亡,雙眼平靜如兩汪深不見底的潭水。
就如同他不會為了腕表,主動害人一樣,他也不會主動救人。
是死是活,都是對方的命,而他,僅僅是一個觀眾,一個過客。
根據他的觀察,其他人類之間,常?;ハ鄮椭嗌儆幸恍囟取?/p>
而自己在這方面,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如果說世界是一片汪洋大海,每個人都是上面航行的船只,他們有的會結成船隊,互相陪伴,哪怕是互不相識的船只,在拋錨的時候,也可能會互相幫助,敵對的船只會互相殺伐,甚至掀起和參與大規模的海戰,造成大量傷亡,血染海域。
但不管怎么樣,他們總會和其他的船有所聯系。
而他,卻是一只幽靈一般的特殊船只,沒有其他船會主動靠近他,當他遇到危險和困難的時候,也沒有其他船只會主動幫他,當然同理,也沒有船只會主動害他。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等到哪天,他這艘幽靈船或許會在無盡的海上拋錨,漏水,慢慢沉底,變成沉寂在海底的深海寶藏。
如果他死后依舊如此,那么哪怕是喜歡打撈沉船的探險家,也會一邊詛咒著最近的一無所獲,一邊忽視他的殘骸和上面的財寶。
沒有人會記得他,就好像他從未來過這海上一樣。
這樣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好,反正他早就習慣一切。
轉眼間,就已經過去了一分鐘,情侶女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對于不曾經過專門訓練的人,一旦窒息超過兩分鐘,就會相當危險。
然而,就在這時。
咚咚咚——
輕微的腳步聲,從樓道一側傳來。
可以聽出來,那個人已經在盡力控制,想要盡量減小聲響。
但因為太過急切,依舊會發出一定的聲音。
他并沒有立馬朝這邊過來,像是在拼命尋找著什么。
又過了十幾秒,情侶男的身影出現在方休視線中。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明亮走廊上,被手臂勒住脖子的情侶女,頓時臉色大變。
那兩條如蛇一般的血色手臂,讓他臉色變得煞白,渾身都在忍不住顫抖,恐懼至極。
他還注意到,墻上文字明確寫著,正常人不要靠近這里,否則會有危險發生。
整個人都變得手足無措,進退失據,像是陷入了極度的糾結之中。
方休默默看著這一幕,咬下了一塊巧克力:“有船來了?!?/p>
“不過,不知道你這艘船,是否有勇氣搭救自己的同伴呢?”
“在充滿礁石的危險海域,貿然搭救深陷其中的船,可能會導致自己也觸礁,深陷其中?!?/p>
他凝視著情侶男的手腕,他的腕表是一只勞力士綠水鬼。
相比于情侶女的粉色女性手表,方休還是更喜歡這款手表,這才是男人應該戴的。
不過,他還是希望,情侶男不要過來救人。
這雖然有可能讓他收益翻倍斬獲兩枚腕表,其中還有綠水鬼勞力士。
但萬一這小子狗運好,被他把情侶女救出去了,那他就連必定能拿到的一枚粉色女性腕表,都拿不到了。
“我勸你三思而后行嗷,小伙子,不要沖動。”
“關鍵時刻,不要逞英雄,自己活著才是更重要的?!?/p>
“看你也是個有錢人,只要活著回去,再找一個,不就行了?”
“喂喂!你這腿,都快抖成帕金森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它?膽子這么小,就不要逞英雄了??!”
“臥槽!哥們兒!你來真的?。磕强蓜e怪我沒勸過你,你要是死了,你的綠水鬼我可就笑納了?!?/p>
方休一通逼逼賴賴,自言自語,眼睜睜看著,那個臉色慘白,渾身哆嗦,都快被嚇成傻逼的情侶男,朝著情侶女沖了過來。
就像是古典騎士故事中,膽怯的勇者頂著恐懼,騎著戰馬,舉起長槍,對著魔王城堡發起沖鋒,只為救出被魔王抓走的公主殿下。
情侶男邁著歪歪扭扭的步子,來到情侶女身前。
死死盯著盤繞在她脖子上的血色手臂,想要將其扣開。
那東西冰冷,滑膩,真就如同蛇一樣,根本沒辦法發力。
而且,在觸碰到那血色手臂之后。
情侶男能夠感受到,自己好像已經被什么東西給盯上了,渾身汗毛豎起,相當不自在。
好像有什么陰濕的東西,正在暗處看著他。
按理來說,現在要做的事情,應該是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保持安靜,等到那東西離開。
但是,現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自己女友的臉色正在通紅,不知道她到底還能再堅持多久。
必須盡快想到解決的辦法,不然,就來不及了。
他又試了試,發現根本扒不開那兩只血色鬼手。
冷靜,冷靜!
我一定能想到的,一定能想到的!
我要帶她一塊兒回去現實世界,我要帶她去爬山、看海、劃船、看日出、日落,要和她一起,躺在草坪上,看藍天上飄過的白云。
我還欠她一場盛大的婚禮,我要陪她挑雪白的婚紗,拍結婚照,讓所有的親人、朋友全都到場,全世界都見證我們的愛情。
還有這么多事情沒有做,一切怎么可能就在這里結束?
在極度的渴望下,情侶男發現,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慢了下來。
他好像從親歷者,變成了站在上帝視角的旁觀者。
恐懼和擔憂全都遠去,他現在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找到生路。
他的目光在周圍掃過,不斷將各種各樣的信息,全都記錄進腦海中。
終于,他察覺到一種可能性,或許,他并不需要解開血色鬼手。
情侶男背起情侶女,帶著她一塊兒遠離樓道的這一側。
隨著她離墻上的油漆血字距離越來越遠,那兩條血色手臂自然而然,就從她的脖子上滑落,無奈縮回墻壁上的油漆血字當中。
這血色鬼手,雖然可以伸長,卻不能夠無限伸長,是有一定范圍的。
只要離開這個范圍,就可以脫離鬼手的控制。
但一旦有人被他們纏住,就會失去意識,沒有辦法自救,直到最后,窒息而亡。
想要離開,只有其他人將他們強行帶走。
感受著背上情侶女的心跳,情侶男舒了一口氣,還好,來得及。
但是,他卻沒有放松。
危險還沒有結束,那種被注視的感覺還在。
他必須先帶著情侶女,離開通道的這一段。
然后,再想辦法擺脫掉這種注視,才算是真正度過危機。
背上,情侶女眼皮微動,意識逐漸回歸。
缺氧時間不到兩分鐘,沒有造成永久腦損傷,卻還是有些迷糊。
對于自己的處境,還沒有清晰的認識。
只是模糊的知道,剛才自己處境相當危險,現在似乎已經脫離危險。
我是已經死掉了嗎?
還是說,這是死前的走馬燈呢?
感受著那熟悉的后背,她感到無比溫暖和幸福。
要是時間能永遠停留在現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