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廢石礦的路并不好走。密林中荊棘叢生,偶爾還能聽到野獸的嘶吼。陳默拄著拐杖,每走一步都要耗費不少力氣,斷骨處的酸脹感隨著顛簸陣陣襲來,但他始終沒有停下腳步。
小石頭跟在他身后,起初還有些膽怯,見陳默并未為難他,漸漸放松了些。這孩子似乎對山林極為熟悉,總能找到最省力的路徑,還時不時摘些能吃的野果遞過來,像只警惕卻又渴望依靠的小獸。
“你能看到那些……彩色的線嗎?”走了大約半個時辰,陳默突然開口問道。他注意到,小石頭偶爾會對著空氣發呆,眼神像是在追逐什么。
小石頭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他,眼神里滿是震驚:“你、你也能看到?”
陳默心中一動:“你也能看見?”
小石頭用力點頭,小手比劃著:“就是好多好多線,有的熱,有的冷,有的讓人心里發慌……爹娘還在的時候,說我是眼花了,可我就是能看見!”
原來這孩子也有感知念絲的天賦!陳默恍然,難怪小石頭能在野人谷活下來,或許正是這種天賦,讓他能避開那些惡念絲最濃郁的區域。
“那些線叫念絲,”陳默簡單解釋道,“以后別在別人面前說你能看見,會有危險。”
小石頭似懂非懂地點頭,卻悄悄往陳默身邊靠了靠,眼神里多了幾分親近——原來不是只有自己“不正常”。
兩人一路沉默,卻多了種莫名的默契。陳默能感覺到,小石頭身上那團混亂的念絲氣息,正隨著兩人距離的拉近,漸漸變得平和了些,其中那絲微弱的“希望”,似乎也清晰了幾分。
識海里,那根米白色的“思念”念絲繩,偶爾會與小石頭的念絲氣息產生共鳴,微微發亮。
傍晚時分,兩人終于抵達了廢石礦。
礦洞入口隱蔽在一片亂石之后,洞口掛著幾張破舊的蛛網,看起來荒廢已久。但陳默剛靠近,就敏銳地感覺到,洞內飄散著幾縷雜亂的念絲——有貪婪,有警惕,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里面有人。”陳默壓低聲音,示意小石頭躲到他身后。
他沒有貿然進去,而是靠著石壁,凝神感知洞內的情況。借著念核對念絲的敏感,他“看”到洞內深處有三道人影,正圍坐在一堆篝火旁,似乎在分什么東西。
那三人身上的念絲都帶著濃郁的“惡念”,其中一人的念絲里,甚至纏繞著淡淡的血腥味,顯然手上沾過血。
“是散修還是逃犯?”陳默皺眉,不管是哪一種,對現在的他來說都不是善茬。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換個地方落腳時,洞內突然傳來一聲怒喝:“誰在外面?滾出來!”
顯然,對方也發現了他們。
陳默心中一沉,知道躲不過去了。他將小石頭往身后推了推,握緊腰間的匕首,緩緩走出亂石堆。
“就你們兩個?”洞內走出一個絡腮胡大漢,三角眼掃過陳默和小石頭,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一個殘廢,一個小崽子,膽子倒不小,敢闖到這里來。”
他身后跟著兩個精瘦的漢子,眼神同樣不善,目光在陳默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打量貨物。
陳默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催動識海里的念絲繩。七根暗黑色的惡念絲繩瞬間繃緊,散發著陰冷的氣息,隨時準備將那片“血色念景”投射出去。
“這殘廢看著有點眼熟……”絡腮胡大漢盯著陳默的臉,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你是陳氏家族那個被扔去野人谷的旁系!聽說你家人偷了靈果,全被宰了?”
他的語氣帶著惡意的戲謔,旁邊兩個漢子也跟著哄笑起來。
“笑你娘!”陳默眼中殺機暴漲,識海里的念景瞬間鎖定絡腮胡——正是陳烈揮鞭打死妹妹的那一幕!
絡腮胡笑聲戛然而止,臉色猛地一白,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砸中了心口。他腦海里毫無征兆地閃過一幅畫面:一個小女孩被靈鞭抽得血肉模糊,而自己就是那個揮鞭的人!
“你、你做了什么?!”絡腮胡又驚又怒,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看向陳默的眼神充滿了忌憚。
旁邊兩個漢子見狀不對,立刻抽出腰間的短刀,獰笑著撲了上來:“敢耍花樣,找死!”
陳默眼神一凜,沒有硬拼。他側身躲過左邊漢子的劈砍,同時將識海里的惡念絲繩凝聚成刺,朝著右邊漢子的面門“刺”去!
“嗤!”
無形的念絲刺中漢子的眉心,那漢子動作猛地一僵,眼神瞬間變得渙散——他的腦海里,被強行灌入了野人谷里那些死者的絕望記憶。
“啊!”漢子慘叫一聲,抱著頭瘋狂后退,短刀都掉在了地上。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絡腮胡和剩下的漢子都被這詭異的攻擊嚇了一跳。
“是念修!這小子是念修!”絡腮胡失聲驚呼,臉上露出恐懼。他曾聽說過,有種修士能操控念力,殺人于無形。
陳默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機會。他欺身而上,手中匕首劃過一道寒光,借著對方愣神的瞬間,狠狠刺入了左邊漢子的腹部!
“噗嗤!”
鮮血噴涌而出,漢子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傷口,倒在地上抽搐。
眨眼間折損一人,剩下的絡腮胡和抱頭慘叫的漢子徹底嚇破了膽。
“怪物!他是怪物!”抱頭的漢子尖叫著,轉身就往洞外跑。
絡腮胡也反應過來,顧不上同伴,轉身就想往洞內深處逃。
“想跑?”陳默眼神冰冷,識海里的念絲繩再次凝聚,這一次,他將那片“父親被拍碎心脈”的念景,狠狠砸向絡腮胡的識海!
絡腮胡剛跑出兩步,突然感覺胸口像是被巨石碾過,窒息感讓他眼前發黑,腳步一個踉蹌。
陳默欺身追上,匕首從他后心刺入,干脆利落。
解決掉兩人,陳默才喘著粗氣停下,額頭上布滿冷汗。連續催動念絲攻擊,對他的消耗極大,識海里的念核都黯淡了幾分。
小石頭從亂石堆后跑出來,看著地上的尸體,小臉煞白,卻沒有哭,只是緊緊抓住了陳默的衣角。
陳默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別怕,目光卻落在了洞內篝火旁——那里散落著幾個錢袋,還有一個看起來頗為精致的木盒。
他走過去打開木盒,里面沒有金銀,只有一塊巴掌大的黑色石頭,石頭上布滿了細密的紋路,散發著微弱的陰冷氣息。
當陳默的手指觸碰到石頭的瞬間,識海里的惡念絲繩突然劇烈震顫起來!
無數灰黑色的念絲,從石頭中瘋狂涌出,像找到了歸宿般,朝著那些惡念絲繩撲去!這些念絲里蘊含的,是比野人谷的惡念絲還要純粹的“怨毒”與“殺戮”!
“這是……什么東西?”陳默臉色劇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念核正在被這些突如其來的惡念絲沖擊,那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裂縫,竟再次開始隱隱作痛!
他想松開手,卻發現那黑色石頭像是有粘性一般,牢牢吸住了他的手指,源源不斷的惡念絲順著手臂,瘋狂涌入他的識海!
失控了!
陳默心中涌起強烈的危機感。這些惡念絲的數量,遠超他現在能承受的極限!
就在這時,一直抓著他衣角的小石頭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哭腔:“這石頭……我在野人谷見過!埋在好多死人下面,好冷好冷的……”
死人堆里的石頭?
陳默腦中靈光一閃,猛地看向那塊黑色石頭——這難道是吸收了無數死者怨念,凝結成的“怨石”?
來不及細想,識海里的裂縫已經開始擴大,陰冷的氣息順著裂縫蔓延,他的神智開始出現模糊的跡象。
“給我……停下!”
陳默死死咬住舌尖,用劇痛保持清醒,同時將那根淺綠色的“守護”念絲繩,猛地抽向那些涌入的惡念絲!
淺綠色的念絲繩與灰黑色的惡念絲碰撞在一起,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水火不容。
但惡念絲的數量實在太多,淺綠色念絲繩很快就被淹沒,開始寸寸斷裂!
“不!”
陳默目眥欲裂,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惡念吞噬時,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溫熱。
那半塊母親留下的玉佩,竟再次散發出柔和的白光!
一道比之前粗壯數倍的、帶著純粹暖意的白色念絲,從玉佩中涌出,如同一條白龍,瞬間沖入識海,將那些瘋狂涌入的惡念絲死死纏住!
“嗡——”
白色念絲散發出的暖意,比淺綠色念絲強了不止十倍。那些兇悍的惡念絲在它面前,就像冰雪遇到了烈日,開始迅速消融!
黑色石頭上的陰冷氣息急劇減弱,吸住陳默手指的力量也消失了。
陳默猛地松開手,將黑色石頭狠狠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識海里,白色念絲正緩緩收縮,將殘余的惡念絲徹底清除,那道裂縫再次被包裹,甚至比之前更加穩固。而那根淺綠色的念絲繩,卻因為剛才的沖擊,變得黯淡了許多,仿佛隨時會斷裂。
陳默看向胸口的玉佩,心中充滿了震驚與疑惑。
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為什么它會在關鍵時刻,涌出如此強大的善念絲?
母親留下的這半塊玉佩,似乎并不簡單。
他撿起地上的黑色石頭,此刻石頭已經變得黯淡無光,像一塊普通的頑石,再也沒有惡念絲溢出。但陳默知道,這東西絕不能留,他用力將其擲向遠處的山澗,聽著“噗通”一聲落水響,才稍稍松了口氣。
礦洞內恢復了寂靜,只剩下篝火噼啪作響。
陳默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又看了看緊緊抓著他衣角的小石頭,眼神復雜。
廢石礦,果然不是什么善地。
但他現在,卻只能在這里暫時落腳。
他走到篝火旁坐下,將小石頭拉到身邊,開始檢查那幾個錢袋。里面有一些碎銀子和幾枚下品靈石,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今晚就在這里休息,明天再做打算。”陳默將靈石收好,這些東西雖然不能直接轉化為念絲,卻能在外面換取所需。
小石頭點點頭,蜷縮在他身邊,很快就睡著了,或許是因為太累,或許是因為終于有了一絲安全感。
陳默卻沒有睡意。他看著跳動的篝火,手指輕輕撫摸著胸口的玉佩,識海里,那道白色的念絲已經融入了米白色的“思念”念絲繩中,讓其變得更加凝實。
他隱隱覺得,母親的死,妹妹的死,或許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這枚玉佩,就是第一個疑點。
而那本《念絲初解》的最后一頁,那張寫著“陳烈叛……”的紙條,再次浮現在他腦海。
陳烈,陳氏主家的嫡系,殺他全家的兇手,現在又被人指控“叛”……
陳默的眼神越來越冷。
看來,他需要盡快弄清楚,陳氏家族內部,到底藏著怎樣的秘密。
而廢石礦,或許就是他解開謎團的第一步。
夜漸深,篝火漸漸熄滅,礦洞內只剩下兩人平穩的呼吸聲。陳默靠在石壁上,識海里的念絲繩緩緩旋轉,守護著他和身邊的孩子,也守護著那份不滅的執念與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