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兒，今晚就吃這個？”

王鐵柱不敢置信的指指面前的粥和咸菜問。

葉箐蕓給兒子絆好粥，塞給他自己吃，順手拉開逗小弟的傅敏，一個眼神就老實了。

又幫雙胞胎一人盛一碗紅薯塊多的粥，才抽空朝師父點(diǎn)點(diǎn)頭。

王鐵柱不死心，“肉呢？酒呢？”

他又不瞎，她這家雖小，但里面布置的東西都是全新的，還是剛從城里來的，再窮也比村里人好。

葉箐蕓表示，地主家也沒余錢了。

她拿出來一百塊相當(dāng)于重新裝修一個家，現(xiàn)在手里只剩十八塊，還要過到夏收，不省點(diǎn)，萬一出點(diǎn)什么意外就要掏家底了。

王鐵柱氣得咬腮幫：扣扣搜搜！

葉箐蕓回瞪：你愛吃不吃。

王鐵柱瞠目結(jié)舌：簡直倒反天罡！

葉箐蕓聳肩：師父，時代變了。

王鐵柱此刻才發(fā)現(xiàn)，他自以為最聽話的乖乖徒弟變了。

她不單純了，她不好騙了！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

在沒得吃和有得吃之間，王鐵柱毫不猶豫選擇了后者。

嘿嘿，你別說，這紅薯粥拌咸菜可比干啃野菜團(tuán)香多了。

葉箐蕓視線掃過對面乖乖喝粥的老漢，嘴角微彎。

看到師父還是這樣識時務(wù)，她就放心了。

不過這紅薯粥配咸菜，偶爾吃一兩頓還行，天天這么吃，葉箐蕓自己都受不了。

一大碗粥下肚，干了一天活急需得到能量補(bǔ)充的葉箐蕓感覺自己好像沒吃一樣。

身體里有股饞勁，就想吃肉，大塊大塊香噴噴的五花肉。

反觀四個孩子，本身在城里也是半個月才吃一頓肉，跟著她到鄉(xiāng)下后，幾乎每天都有點(diǎn)葷腥嘗嘗，居然比沒下鄉(xiāng)前看起來更圓潤了。

王鐵柱舔著筷子尖，也就六分飽吧。

意猶未盡的師徒倆暗中對視一眼，隨后將目光默契投向七嶺村四周那一座座連綿不絕的大山。

......

天已黑透了。

生產(chǎn)隊隊員們終于完成一天的勞動，回家生火做飯。

沿山而建的木屋里亮起一盞盞昏黃的燈，像是星光散布在天幕之中，帶著一種不真實的魔幻色彩。

而此時，早已經(jīng)吃過晚飯的葉箐蕓母子五個，已經(jīng)進(jìn)入睡眠模式。

三個女孩平躺在唯一的一張木床上，葉箐蕓半靠在床頭，腳邊是睡在地鋪上的小兒子。

她手里打著蒲扇，輕聲說著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在這個特殊年代，孩子們聽的學(xué)的全是紅的，這種奇幻故事根本沒聽過。

一開始聽，姐弟四人就興奮得不得了。

所以沒多久，精力就被消耗殆盡，身體漸漸軟和下來，進(jìn)入夢鄉(xiāng)。

葉箐蕓覺得下鄉(xiāng)還是有好處的。

環(huán)境相對寬松，才能把西游記這樣的經(jīng)典名作講給小孩們聽。

要不然，她只能跟他們講自己與妖獸戰(zhàn)斗二三事了。

屋后竹林里傳來夜鶯啼鳴。

葉箐蕓打扇的動作一停。

她低頭看了看四個睡得香甜的孩子，熄滅煤油燈，穿上先前到供銷社新買的膠底解放鞋，提上從屋后雜物里翻到的一只腰挎竹簍，關(guān)上屋門，來到門前空地上。

一道黑影從斜側(cè)里鉆出，朝她招招手。

意思是，跟上。

“不是進(jìn)山嗎？怎么進(jìn)村了？”

葉箐蕓跟在師父身后，越看這方向越不對勁，疑惑問。

王鐵柱比了個噓聲的手勢，示意她注意點(diǎn)，避開人。

今天一隊收工晚，隊上的人這會兒才剛吃完晚飯，雖然路上沒什么人走動，但各家門前都有人影在晃動。

師徒倆要干的事情放在這會兒屬于不能見光那類。

自然不能讓人看見。

葉箐蕓心中費(fèi)解，她家獨(dú)一棟住在南側(cè)半山腰上，直接就能進(jìn)山，根本用不著從隊上穿過。

要不然她也不會早早哄睡孩子這個“熱鬧點(diǎn)”出門。

王鐵柱回了她一個別多問，只管跟上的手勢。

葉箐蕓深呼一口氣，壓住掉頭就走的念頭，師徒倆鬼鬼祟祟來到一棟吊腳樓前。

王鐵柱示意葉箐蕓躲在樓下柴堆旁，自己熟練躥到雞窩旁的樓梯前，很有規(guī)律的敲了三下木門。

不多會兒，木門吱呀一聲輕輕打開，有光從樓梯處泄出，一個窈窕影子彎彎曲曲灑在一層層的木梯上。

女人急嗔的聲音響起。

“老不死的，不是跟你說我兒子回來了，這幾天別來我家嗎?你不要命啦，叫阿大見到你，不怕他打死你啊......”

女人話音未落，葉箐蕓就聽見啵唧一聲。

“阿美，把你兒子的手電筒借我用一晚，回頭請你吃肉。”

女人嗤了一聲，明顯不信王鐵柱這窮光蛋能給她拿肉來。

不過還是二話沒說，偷跑回去拿來手電筒。

門重新關(guān)上，樓梯上沒有了光亮，女人的影子也消失了。

葉箐蕓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從柴垛旁探出頭。

王鐵柱把手電筒往她脖子上一套，得意笑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晚上出門，沒有手電筒可不行。”

偏這七嶺村大隊窮得叮當(dāng)響，只有寡婦劉阿美當(dāng)郵遞員的兒子有一把手電筒。

幸好，阿美跟他要好。

“回頭記得給你師娘留點(diǎn)好東西。”

王鐵柱拍著徒弟的肩膀特意叮囑。

師娘？

葉箐蕓嘴角微抽，這是她第幾個師娘來著?

算了，記不清了。

看著停在路邊，并不打算繼續(xù)跟隨自己進(jìn)山的老頭，再次確認(rèn)：

“您真不跟我一起去？”

王鐵柱：“地方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嗎？”

他指指自己這把老骨頭，“再說了，要是你師父我能自己去，我還至于混成這副模樣？”

葉箐蕓確實忘了，現(xiàn)在的她們都不再是修仙者。

眼前這個邋遢瘦弱老漢，摔一跤就可以立馬請全村吃席。

“行吧，那你幫我盯著點(diǎn)。”葉箐蕓不放心的囑咐道。

王鐵柱拍胸脯保證，他就在山口這守著，一有風(fēng)吹草動，立馬給她發(fā)信號。

葉箐蕓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轉(zhuǎn)身打開手電筒邁進(jìn)大山，沿溪岸逆行。

兩山之間常有溪澗，七嶺村這個地方從名字就可以看出，山多且險。

溪澗兩側(cè)都是差不多七十度斜角的崖壁。

崖壁常年被溪水浸透，十分濕滑。

王鐵柱說的那條溪澗，是七嶺村幾條支流中最大的一條。

聽說前幾年有人想摘崖上的草藥，結(jié)果從崖壁滾到溪澗積成的冷潭中淹死了。

后來隊上的人就再也不讓人靠近這些險峻溪澗。

也因此，這條最險的溪澗得了個“鬼溪”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