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里其他人都嚇得瑟瑟發抖,看向林薇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幸災樂禍。那個疤臉女人更是掙扎著,怨毒無比地瞪著林薇,嘶吼道:“小…賤人…你…你害我!”
面對洶涌而來的指責和殺人的目光,林薇抬起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極度的驚恐、茫然和無辜。她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一半是裝的,一半是后怕和緊張),聲音帶著哭腔:
“不…不是我!我…我不知道那蘑菇有毒啊!我在鼠尾巷…餓極了真的吃過…吃完就是有點暈…睡一覺就好了…我以為…以為大家都知道的…我是想孝敬大姐…我真的不知道??!” 她語無倫次,把一個被嚇壞、又蠢又倒霉的底層少女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她的話,半真半假。她確實“吃過”(原身記憶里有人誤食過,癥狀記得),也確實“不知道”(原身不知道,但林薇知道)。她的恐懼和無辜,在旁人看來,完全符合一個沒見識的貧民窟少女應有的反應。
“放屁!” 張屠怒罵,但他看著林薇那瘦小、驚恐、不似作偽的樣子,再看看地上那幾個因為貪嘴而自食惡果、平時就欺壓他人的家伙,怒火反而更傾向于后者?!耙蝗捍镭洠』脑系臇|西也敢亂吃!還是別人給的!你們脖子上頂的是夜壺嗎?!”
他粗暴地指揮士兵:“把中毒的拖到軍醫帳去!能不能活看他們的命!至于你……” 他惡狠狠地瞪著林薇,“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你今晚守夜!去營地最外圍的哨位!要是敢偷懶,老子剝了你的皮!” 守夜是最苦最危險的差事,尤其是在荒原外圍,隨時可能遭遇野獸襲擊。
林薇心中松了一口氣。守夜雖苦,但至少命保住了,也暫時擺脫了帳篷里的直接欺壓。她連忙低下頭,帶著哭腔應道:“是…是,大人?!?/p>
張屠罵罵咧咧地走了。帳篷里剩下的人,看向林薇的眼神徹底變了。驚懼依舊,但更多了一層忌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這個看起來瘦弱無害的新人,剛來就差點毒翻了帳篷里的刺頭,雖然她自己表現得那么無辜倒霉,但結果擺在那里。沒人再敢輕易招惹她。
那個角落里的瘦弱女孩,偷偷看了林薇一眼,眼神復雜。
入夜,荒原的寒風更加刺骨。
林薇裹緊了單薄的破外套,抱著那把銹跡斑斑的鎬頭,獨自一人站在營地最外圍、一處孤零零的小土坡上。這里是臨時設立的哨位,視野開闊,但也意味著毫無遮擋,直接面對荒原的黑暗和未知。
遠處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
身體凍得僵硬,但林薇的精神卻異常清醒。她回想著白天發生的一切。利用毒菇,借刀殺人,禍水東引……手段稱不上光明,甚至有些陰狠。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在軍營的最底層,這是她唯一能保護自己的方式。
“植物親和……”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在冰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這份能力,不僅可以帶來生機,似乎也能帶來……死亡?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份力量的雙面性。
就在她默默思索時,并未注意到,營地內一處稍高的瞭望臺上,兩道身影正靜靜地注視著她這個方向。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如松,穿著制式更精良的銀灰色輕甲,肩甲上刻著踏星白澤的徽記。他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天生的貴氣和軍人的冷峻,正是負責此次“尋脈隊”的年輕貴族將軍——姬無鋒。
他身邊跟著一名副官。
“那就是今天鬧出‘毒蘑菇’風波的新征民夫?叫阿蕪的那個?” 姬無鋒的聲音清冷,聽不出情緒。
“是的,將軍?!?副官低聲回答,“據查,是鼠尾巷來的,身份干凈……就是運氣似乎不太好,一來就得罪了人,又被張屠罰去守夜。”
姬無鋒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那土坡上單薄卻挺直的身影上。那個少女,在寒風中抱著簡陋的武器,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黑暗,沒有像其他被罰守夜的民夫那樣瑟瑟發抖或怨天尤人。
“運氣不好?” 姬無鋒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弧度,“能在鼠尾巷活到十五歲,還能讓幾個老油條栽個大跟頭的人……可不僅僅靠運氣。張屠那個蠢貨?!?/p>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留意一下她。明天隊伍開拔,讓她……跟著輜重隊,離那些‘麻煩’遠點。”
“是,將軍?!?副官應道,心中暗自詫異將軍竟然會對一個低賤的民夫產生興趣。
姬無鋒最后看了一眼寒風中那抹倔強的身影,轉身走下瞭望臺。墜星荒原的夜風,似乎帶來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天剛蒙蒙亮,刺耳的號角聲便撕裂了墜星荒原的寂靜。
龐大的尋脈隊如同一條灰撲撲的長蛇,在蒼茫的天地間緩緩蠕動。隊伍最前方是數十名精銳斥候騎兵,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緊隨其后的是以姬無鋒為首的軍官團和核心護衛隊,銀灰色的甲胄在灰暗的天光下泛著冷硬的微光。再后面,是上百名背著沉重行囊、推著輜重車輛的士兵和民夫混雜的主力。林薇(阿蕪)就在這支輜重隊里,和其他幾個看起來相對“老實”的民夫一起,負責推一輛裝載著工具和部分補給的大車。
寒風凜冽,卷起漫天沙塵,打在臉上生疼。腳下的土地堅硬而崎嶇,布滿了碎石和隱藏的坑洼。推著沉重的木輪車,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林薇咬緊牙關,將全身力氣都壓在車轅上,粗糙的木柄磨得她本就布滿薄繭的手掌火辣辣的疼。破舊的草鞋根本抵擋不住地面的冰冷和尖銳,雙腳早已凍得麻木。
“快點!沒吃飯嗎?磨磨蹭蹭的!” 負責押送這輛輜重車的,正是那個看林薇不順眼的士官張屠。他騎在一匹矮壯的馱馬上,鞭子在空中甩得噼啪作響,時不時就沖著民夫們呵斥幾句,目光尤其陰冷地掃過林薇。
林薇低著頭,默默承受著,將更多的力氣用在推車上。她知道張屠在找茬,任何反抗只會招來更嚴厲的懲罰。
行至一處布滿巨大風化巖石的狹窄谷地,路面變得更加難行。車輪不斷被卡在石縫里,需要幾個人合力才能推出。
“廢物!連個車都推不好!” 張屠罵罵咧咧,指著林薇和旁邊一個同樣瘦弱的年輕民夫,“你們兩個!去前面探探路!看看哪條道好走點!別想偷懶!”
這命令極其不合理。探路是斥候的職責,讓兩個毫無經驗、手無寸鐵的民夫去探路,無異于送死。周圍的士兵和民夫都投來同情的目光,但無人敢出聲。
林薇心中一凜,知道這是張屠借刀殺人的毒計。那個年輕民夫嚇得臉色慘白,雙腿發抖。林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拉了拉那個年輕民夫的袖子,低聲道:“別怕,跟緊我?!?然后對著張屠,用一種近乎麻木的語氣應道:“是,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