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謝晏他們下朝的時候,楚南溪的回門戲已快唱到尾聲。
回門討要嫁妝的橋段,楚南溪過去看過不少網文短劇。
直到自己在將軍府門前,跳下小驢車那一刻,她才知道,直接堵門打臉的橋段,在將軍府這種大戶人家是不可能發生的。
楚南溪前腳剛跳下小驢車,后腳就被二嬸親親熱熱攙住胳膊往門里帶,二叔也弓著腰陪笑跟在身邊:
“南溪,怎么就你一人回來?”
“我夫君上朝去了啊。”楚南溪自然而然的回答。
二叔眼珠子轉呀轉的往驢車里瞟,但其實他也知道,若謝相公跟著來,必不會坐這巴掌大的小驢車。
見身旁沒別人,二叔迫不及待低聲問:
“成親那晚什么情況?相府防得滴水不漏,我們一點消息也打聽不到。聽說昨日休沐,謝相公還是一早入了宮,那我們……”
楚南溪左手掩于嘴邊,也學著他同樣壓低聲道:
“那晚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就另有刺客沖了進來,刺客被抓,打亂了我們的計劃,二叔派去放火的家丁,火沒放成,就被護院發現,當場就......”
她用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楚行簡雙眉挑起,兩眼放光,嘴角的胡須跟著笑容一翹一翹,裝模作樣問道:
“也就是說,相府有刺客,但與我們將軍府無關?只是……別的刺客?那又是誰?謝相公有沒有查出刺客身份?”
“夫君說,他們用的是北狄三棱箭,說不定是北狄派來的。放火家丁沒機會說話就死了,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計劃。”
“蠢貨!死了才好。”
二叔低罵一句,皺著眉踱了兩步,臉色漸漸放松下來。
沒機會刺殺好辦,還可以有下一次,但若是刺殺失敗被拿住,他一個城門郎,怎么和謝晏正面剛?
楚南溪一臉單純的懊惱道:
“南溪還怕二叔你生我的氣,都怪我沒用......”
“沒事就好,”楚行簡像是想起什么,手向她面前一攤:“那匕首呢?放你那不安全,還是交給二叔。”
楚南溪從袖筒里、拿出那把沒任何裝飾的帶鞘匕首,從容將它交回到二叔手里。
還好她聰明,為了不讓二叔生疑,昨日與謝晏達成協議后,便向他要回了這把匕首。
唯一的罪證就在眼前,也說明楚南溪確實沒動手,二叔二嬸同時松了口氣。
他倆不約而同的挺直了背,楚行簡雙手攏入袖中,盧氏也松開攙著楚南溪的手,與她拉開了距離。
咦?門口的親熱呢?
這兩日,楚行簡夫婦過得真煎熬,愣是沒打聽到相府任何消息。
說什么都沒發生吧,他們派去放火、殺楚南溪滅口的人始終沒回來;說發生了什么吧,也沒見相府、官府找上門來問罪。
按計劃,今日早朝,本該有殿前司來府傳召,讓他帶著楚行舟罵謝晏誤國、讓女兒借大婚殺謝晏的信件入殿,他也能因出首兄長立功。
可左等右等,只等來回門的侄女。
“既然沒事,你進去給祖母磕個頭就回吧,我們不過是你叔嬸,沒道理留著你,反讓謝相公擔心。”
盧氏早沒把楚南溪看成是將軍府的人,更何況,她那小驢車上,明顯什么也沒帶回來。
昨日她便讓人把正院收拾出來,打算他們一家子都搬進去。
正院多寬敞,不像他們一家十口住東院,轉個身都嫌擠。
這兩年女兒楚寶琪大了,掌家的盧氏便借口讓她與南溪作伴,將寶琪挪進了正院,可自己兒子還要跟庶子擠在一間房,像什么話。
臨安府內城寸土寸金,官家定行在至此,雖說讓本地官員保留原有住宅,可官職低的,哪個不是發給外城土地,被迫置換出去?
能住在內城,還有這么大的府宅,不知多少人羨慕。
楚南溪沒回盧氏的話,卻將楚行簡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問:
“我聽夫君說,爹爹舊傷復發,官家有意召他回臨安修養,讓二叔去接替爹爹執掌楚家軍,不知是否有這回事?”
“讓我去......你真聽謝相公這么說?”
楚行簡又驚又喜,折騰這么多事,他為的不就是拿到長兄手中兵權?
楚南溪點點頭又搖搖頭:
“可我爹爹酒后寫了首詩,不知怎么就傳到官家面前,說我爹爹譏諷官家‘不向關中興事業’,是謀反。可我記得我爹的信上寫著‘此獠不除,難報圣恩’,忠君得很,哪來的造反?”
楚行簡的小心肝啊,如同錢塘江上的弄潮兒,忽而被拋上浪尖,忽而被拍到谷底。
他頓時急紅了眼:“對對對!我大哥從沒想過造反。”
雖沒見過反詩,但楚行簡相信是真的,大哥就是這樣的人,一飲酒就耍豪邁,自己出首大哥陷害大臣可以,還能戴罪立功。
可官家直接定罪大哥造反,他二房也難逃牽連。
“如今,謝相公成了我夫君,他對我體貼入微,對爹爹的信必不追究。”楚南溪裝出一副嬌羞小婦人神態,并信誓旦旦道,
“二叔,那封信還在嗎?只要將它交給我,我保證,夫君會拿著信去向官家解釋,我爹爹是忠臣,那首詩根本不代表我爹有反心。
至于信上的狠話,那不過是岳父對女婿的恨鐵不成鋼,是私怨。
只有爹爹平安回來,二叔你才能去接手楚家軍。”
楚南溪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封偽造信上,她擔心楚行簡狗急跳墻,毀掉那封信,那么自己還真不好對付他。
楚行簡有些被侄女繞暈了。
他滿腦子都是要去接替長兄執掌兵權,有了兵權,還怕軍功、爵位輪不到他頭上?
至于楚南溪說的,要用那封偽信去證明兄長有忠君之心,他居然覺得有點道理。信里那些話都是他寫的,甚至還有什么“赤膽忠心,蒼天可鑒”,他可真是人才。
于是,楚行簡忙不迭從袖中抽出那封偽信,將它塞到楚南溪手里:
“信在!當然在!侄女婿肯去為楚家周旋,那最好不過。不過是一首模棱兩可的詩而已,有侄女婿出手,你爹爹必能化險為夷。”
楚南溪展開信看掃了眼,是它沒錯,這才展顏一笑:
證據到手。
“南溪......南溪!”
盧氏慌慌張張跑過來,“你快出去看看,你舅父怕不是魔怔了,他讓人來挖中庭那兩叢牡丹,還拿著條鞭子,誰上前攔就抽誰!”
楚南溪“噗呲”一聲笑了,沒想到,舅舅還真是來抽人的。
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