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卻結實的皮鞭,讓楚南溪想起了、古籍中造成阿兄慘死的北戎人。
十三年前,北戎國被北狄所滅。
二百萬北戎人成了北狄軍士爭相屠殺的目標。為了活命,北戎人四下逃散,其中一部分南下入了夏國。
可短短四年之后,北狄破了大夏東京汴梁,藏身于夏國北方的北戎人,只得繼續南遷,來到江南。
其中包括北戎親王,耶律延德。
耶律延德運氣不好,他本已逃到慶元府,準備東渡海島藏匿,哪知被大夏東軍發現,突圍失敗,老親王耶律延德,與護衛將軍蕭云旗被捕。
東軍將二人秘密押送回臨安,這兩個分量不輕的北戎人,被魏荃當做籌碼,擺在大夏與北狄的議和桌上。
跟著流民逃到臨安的北戎人得到消息,為了搶占劫囚車最佳藏身之所,他們洗劫了必經路上的玄元觀。
一夜之間,道觀八十四名道長及信眾,被屠戮殆盡,北戎人喬裝代之。
楚北川,慘死于此。
楚南溪將目光從皮鞭移至那女人臉上,女人那一雙丹鳳眼里,盡是討好與不安。
她幾乎可以斷定,眼前這三人,便是藏身于大夏的北戎人。
楚南溪將皮鞭在手心里輕輕拍了拍,指指地攤上的皮具道:“這樣的皮具,你帶了多少?我全要了。”
“全要?”
那女人面露喜色,又不禁頻頻回頭張望,大概是希望男人過來做主,可那高大男人不知拉著孩子哪兒去了。
楚南溪沒等她開口,便對春花道:“把碎銀子都給她。”
“啊?都給她?”
春花掏出錢袋掂了掂,這袋碎銀子至少有二十兩,就算把地攤上的東西全買了,也超不過三兩銀子吧?
那女人看到春花掂量的錢袋,惶恐的擺擺手:“不不,小姐,我們的皮貨已經全部擺出來了,值不了那么多。”
“拿著吧。”楚南溪將錢袋放到女人手上,笑著安慰道,
“我看你們的皮具手工很好,多出來的算是以后的定金。我想訂一批水囊,請你們把它送到玄元觀,我阿兄在那里行醫施藥,有些旅人病患在途中煎藥不易,用水囊裝煎好的湯藥,可方便他們趕路時服用。”
“哦......”
聽楚南溪說得合情合理,不像玩笑,那女人稍顯安心,抓錢袋的手也不由得握緊,兩頰露出一抹紅暈,她小心問:
“不知小姐要做多少水囊?何時送到?”
“你先緊著銀子做吧,不叫你們自己吃虧就行。何時......”
楚南溪想想,笑道,“時間不急,你先做幾個送過去,看我阿兄有什么要改進的,然后再慢慢做。我阿兄姓楚,你就說,找楚郎中。”
那女人連連鞠躬致謝。
楚南溪剛要離開,忽然聽見不遠處鬧哄哄一陣人聲:“趙衙內,就在那邊!”
“你!你!還有你,兜到前面去堵住,別讓他們跑了!”
楚南溪回頭一看,是剛才那幾個小郎君簇擁著一個華服衙內,從街口匆匆往這邊來。
她輕輕蹙眉,靠近那女人,以極低的聲音快速道:
“快走!剛才那幾位郎君是趙衙內的人,這段時間別讓孩子出門。”
女人將錢袋揣進懷里,說了聲“謝謝”,匆匆往樹叢后面去了。
楚南溪向春花揚了揚下巴,春花會意,直接將墊布把所有皮具卷成包袱,提在手上往人群里鉆。
“溪姐姐,”魏向晚有些緊張,往楚南溪更靠近了些,在她耳邊低聲道,
“是趙衙內,趙府尹的小兒子。此人最無賴,自去年有意向燦兒提親被王三爺拒絕,但凡有機會,便會狗皮膏藥似的纏著燦兒......咱們快離開。”
楚南溪點點頭。
好好兒出來拜神,她也不想惹那個臨安有名的瘋子衙內。
三人還沒走幾步,便看見提著包袱的春花,正背朝她們步步后退,而逼著她后退的,正是剛才與孩子發生沖突的紈绔少年。
“誰家婢子如此大膽?連小爺看上的東西也敢買。”紈绔大言不慚。
“怎么?本夫人買東西,還要經你同意?”楚南溪上前一步,將退到自己面前的春花拉至身后。
“夫人?”
那紈绔不認得楚南溪,旁邊立即有人上前附耳告知,他臉色變了變,立即一臉諂媚的拱手解釋:
“不知是謝相夫人的婢女,在下多有冒犯。只因剛才賣皮具那一家三口,長相不似夏人,我們懷疑他們是北狄細作,這才......”
還好是個識相的。
楚南溪暗暗松了口氣,裝作不高興的樣子,嫌棄道:
“春花,還不趕緊把東西送馬車上去。本夫人可不管什么細作粗作,相府的鞭子斷得快,誰敢擋了你的路,本夫人不介意試試新鞭子。”
“是是是......”
兩個紈绔擦了把汗,正要退到一邊,就聽對面傳來趙小衙內趙西風的聲音:
“慢著!宰相夫人了不起嗎?抓細作是臨安府頭等大事,若夫人放跑了北狄細作,只怕謝相也不能替你開罪。除非......”
趙西風拖著長音,一雙鼠目四下轉了兩圈,這才拱手肅色道:
“除非謝夫人......請出御容!”
四周的吃瓜百姓都愣住了,還沒想清楚趙小衙內何出此言,便聽見趙西風帶頭桀桀怪笑起來,他就是賭楚南溪不會為這小事用御容。
“這種小事謝夫人就要請御容?據我所知,御容只能用三次。”
“不對,謝夫人回門那天已請過一次,只剩下兩次啦!”
紈绔們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將楚南溪三人圍在中間,又聽趙西風揚聲對旁邊越圍越多的吃瓜百姓道:
“你們可知,這位不可一世的娘子是誰?她就是被砸了花轎的謝相夫人!”
“趙西風!你不要太過分了!”
王燦兒忍無可忍,甩開魏向晚的手,上前半步指著趙衙內罵道:
“臨安府誰人不知,你才是欺男霸女之人。我們不知什么細作,集市上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有什么錯?”
“沒錯!王三小姐什么錯也沒有。”
趙西風猥瑣的朝王燦兒張開雙臂,一臉欠揍的笑道,“三小姐只需躲入本公子懷中,就不會有人敢傷害你。”
人群里,也不知是誰帶頭喊了句“打奸臣”。
一個雞蛋沖楚南溪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