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清晨的靜謐,被輕輕的呼喚聲打破。
“小姐!小姐!”
楚南溪半夢半醒,在床上朝里翻了個身,吧唧著嘴、嘟嘟囔囔:“什么小姐?叫我小姐姐......”
“小姐,快起來梳妝吧,一會兒大公子和六位姨娘該過來給您敬茶了?!?/p>
春花隔著被子,有節奏地拍著楚南溪的背,雖然夫人已走了五年,可這個拍背叫小姐起床的習慣,她學著夫人做的那樣,一直沒變。
六位姨娘?
楚南溪瞬間清醒,轉過身來瞪著梳雙螺髻的丫鬟:
“敬茶?敬什么茶?”
“您是相府主母,按規矩,今天相府的庶子、婢妾,都要來給您敬茶請安啊,打賞用的紅包,婢子都替您準備好了?!?/p>
看小姐傻愣愣的不知想什么,春花笑著掀開被子,扶她坐起來:
“昨晚是小姐在相府里過的第一夜,沒想到,這次您居然不認床。以前小姐就算是在外祖家留宿,都要我們把您的被褥從將軍府搬過去呢。”
以前,她出差到外省、參與聯合修復文物是常事,牛馬有什么資格認床?
“我這就有了個比自己小七歲的好大兒?這無痛當媽......當得也太便宜了吧。”
楚南溪昨晚一直在想,怎樣才能讓賜婚的皇帝同意自己和離,想到睡著也沒想出個頭緒。
既然決心和離,她就沒把庶長子和六個姨娘放心上。秋月端著水盆進來,接嘴問道:
“什么是無痛當媽?”
大夏南方有些地方把母親稱作“媽媽”,但無痛當媽的真實意思,十五歲的秋月當然想不明白,她只知道,姑爺昨晚沒在喜房留宿,小姐心中應該很痛才對。
“快伺候小姐洗臉吧,那么多話。”春花怕小姐想起謝相公昨晚沒圓房而難過,趕緊岔開話題。
楚南溪自己倒是慶幸謝晏沒留宿,若是真要和他睡一張床,反而不知如何應付。
雖說相府她是一點不留戀,但她初來乍到,不能冒冒失失離開,得做足準備。
她將歷史中,建興九年前后大事,仔細想了一遍,《建興年間朝野雜談》中,關于自己的描述雖只是寥寥數筆,好在爹爹是一代名將,有單獨的傳記,里面關于爹爹的生平、家庭成員、歷史功績,甚至是冤死傳聞,都記得相當詳細。
楚南溪記憶里,有個大三歲的親阿兄。
十年前,他少年意氣、與人斗毆,錯手殺死知州的小兒子,知州不依不饒,暴脾氣的爹爹要將阿兄打死償命,母親拼命阻攔,最后將他捐給青云觀,才保下他一條性命。
可野史中記載,她阿兄是被冤枉的,當年混亂中捅死知州兒子之人,其實是二叔的兒子、小他三個月的堂弟。
當時才十歲的阿兄被嚇傻了,因為他手上有堂弟塞給他的刀,愣是解釋不清,稀里糊涂做了堂弟的替罪羊。
野史上還說,母親五年前游西湖溺亡,是“遭大官人狎褻未果”。
八卦爆的料還真是夠野的,只不知保不保真,可惜沒寫清“大官人”姓甚名誰。
必須找到那姓楚的秀才,他既然這么寫,說不定會有一手材料。
阿兄在青云觀修行、阿娘沒了、爹爹又被派到西北抗狄,將軍府大房就只剩她一個。
楚府老太君是繼祖母,她是二叔、三叔的生母,與大房畢竟隔著肚皮,老太君一心只惦記著把將軍府的家財,扒拉進她倆親兒子兜里。
楚南溪小小年紀缺少父母庇護,雖還不懂人心險惡,但也知自己只有“無私無害”,才能換來繼祖母、二叔二嬸的笑臉。
久而久之,傻白甜便成了她的保護色,她也算好吃好喝的在將軍府長大成人。
看著鏡中簪花著釵的美人,楚南溪展顏一笑:
既然古代有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就憑手握朝野八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么也要讓她活得自在暢快。
“這都什么時辰了?怎么公子、姨娘都沒來?秋月,你到前院問問,是不是忘了告知我們,小姐需要到正堂去?”
“哦,我識路,這就去?!?/p>
丫鬟們說些什么,楚南溪沒怎么在意,此時她端坐桌前,正激動的欣賞著一本《太上老君說常清凈經》。
她不是對經文感興趣,而是看中了抄經文的紙。
這可是大夏著名的澄心堂紙。
該紙制作方法早已失傳幾百年,如今,能在這里看到新鮮的澄心堂紙,楚南溪覺得心頭癢癢的,仿佛那里長出了翅膀,正快樂的撲騰著,帶她飛出天際。
古籍修復師,對古法紙張朝圣般的熱愛,無人能知。
“春花,我嫁妝里有不少書畫吧?去找出來給我瞧瞧?!?/p>
楚南溪翻了翻桌上擺的紙張,這些都是日常書寫用的楮皮紙,沒什么稀奇,現代也有專門寫毛筆字用的古法楮皮紙。
救爹爹的辦法她已經有了,但現用的紙與留存九百年的古董畢竟不同,她需要找些類似的紙張來練習。
嫁妝里的書畫,說不定會有她想要的東西。
春花見小姐問起嫁妝,有些為難的說:
“夫人留給小姐的嫁妝里,金銀珠寶、田舍店鋪什么沒有?書畫也有兩大箱??砂凑赵蹅兿惹暗挠媱?,昨晚我們把相公......那個以后,小姐就拿出大將軍求來的御寶,脫身回相府。
二夫人說,嫁妝搬來搬去容易丟,好東西就都沒拿過來,接親帶過來的,都是些被褥、枕頭、銅皮首飾樣子貨。”
“哈?我的嫁妝沒在我手里?”
這下楚南溪也徹底想起來了,她之所以敢到相府刺殺謝晏,是因為手里有個厲害的保命符。
她迫不及待的搓著手,叫春花將“御寶”從衣箱里取出來。
那是個黃底龍紋錦緞卷軸。
楚南溪屏住氣息、小心翼翼,用指尖輕輕觸摸著、這能亮瞎她狗眼的寶貝,讓她激動得每根頭發絲都在顫動:
爹爹真是大圣人,雖然對兒子不怎么上心,對女兒倒是掏心掏肺,平西軍出征前,他向送行的皇帝下跪叩首,為孤苦無依的女兒討來這件寶貝,這簡直就是孫悟空的三根救命毫毛。
楚南溪心中大喊:
爹爹,我來了,這次定不會讓你冤死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