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仙力激蕩產(chǎn)生的罡風已刮得白靈后背生疼。她慌不擇路,闖入一條看似僻靜的回廊,卻發(fā)現(xiàn)盡頭是一扇緊閉的、銘刻著百花紋樣的木門——這是藍采和靜室的后門!
退路已斷,追兵瞬息即至。白靈把心一橫,用盡最后力氣撞向那扇門。門應(yīng)聲而開,她踉蹌跌入,反手將門閂上,背靠著門板劇烈喘息。
靜室內(nèi),燭火搖曳。藍采和依舊坐在案后,似乎對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毫不意外。他放下手中的玉簡,抬起頭,平靜地看著狼狽不堪的白靈。案頭花籃里的桃花,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與室外的殺機四伏形成詭異對比。
“果然……是你。”藍采和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白芷’姑娘,或者說,我該叫你白靈?”
白靈心中一震,他早就知道了!她強撐著站直身體,盡管靈力近乎枯竭,眼神卻毫不退縮地迎上他的目光:“采和上仙既然知曉,何必故作姿態(tài)?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門外,仙將的呼喝聲和敲門聲已如擂鼓。“大人!有賊人闖入,請開門!”
藍采和沒有理會門外的喧囂,他的視線落在白靈因緊張而緊握的拳頭上,仿佛能看透她掌心里那并不存在、卻已烙印在靈魂中的賬本信息。
“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了?”他問,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
白靈咬牙:“看到了!看到了花籃里的寶物,是如何填飽那些蛀蟲的肚腸,是如何變成暗星墟里明碼標價的商品!看到了流云坊市那些感激你的散修,是多么可笑又可悲!”她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帶著血淚的控訴。
藍采和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一絲波瀾,直到白靈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那么,你覺得,我能如何?”
他抬起手,阻止了白靈即將脫口而出的反駁,目光第一次透出深深的無力感,望向窗外無盡的夜空。“截留特供,倒賣資源……你以為,是我藍采和能決定的嗎?還是你覺得,憑我一己之力,能斷了天河督水府、北斗星君、乃至更多你無法想象的存在財路?”
他苦笑一下,那笑容比哭還難看。“這花籃,是聚寶盆,也是燙手山芋。它聚來的,不僅是資源,更是無數(shù)雙貪婪的眼睛,無數(shù)只想伸進來攫取的手。我坐在這個位置上,要么,跟著規(guī)則一起玩,維持表面上的‘普惠’善名,讓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要么……”
他頓了頓,聲音幾不可聞:“……就是下一個被‘特供’掉,或者因‘辦事不力’而頂罪的人。”
白靈愣住了。她預(yù)想過憤怒的否認,或虛偽的辯解,卻沒想到是這般近乎絕望的坦白。他不是主謀,甚至可能也是受害者?不,他至少是默許者,是共犯!
“所以你就同流合污?用一點殘羹冷炙維持你的善人名聲,眼睜睜看著底層受苦?”白靈厲聲質(zhì)問,但語氣已不如剛才激烈。
“同流合污……”藍采和重復(fù)著這個詞,眼神空洞,“或許吧。在這個位置上,干凈,本身就是一種罪過。”他重新看向白靈,目光復(fù)雜,“你很有勇氣,做了我不敢做的事。但你可知,你撼動的,不是一兩個仙人,而是……一整套東西。”
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重,木門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裂紋。
藍采和忽然嘆了口氣,抬手打出一道法訣。門外的喧囂聲瞬間停止了,仿佛被隔絕開來。他走到白靈面前,距離很近,近到白靈能看清他眼角的細紋和眸中深藏的無奈。
“走吧。”他低聲說,同時將一枚看似普通的桃木符塞進白靈手中,“從后窗走,這符箓能暫時遮掩你的氣息。趁我……改變主意之前。”
白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藍采和側(cè)過身,不再看她,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把這潭死水攪動一下,看看底下究竟藏著什么……或許,你是對的。”
白靈不再猶豫,深深看了他一眼,這個身處漩渦中心、充滿矛盾的仙。然后,她毫不猶豫地翻身躍出后窗,消失在濃郁的夜色與云海之中。
靜室內(nèi),藍采和獨自站著,良久,他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花籃中一朵略顯萎靡的桃花,喃喃自語:
“掀翻它……或許,是對的。”
追兵破門而入,只見藍采和負手立于窗前,平靜地說:“賊人狡詐,已被其走脫。加強戒備,徹查內(nèi)應(yīng)。”
白靈在夜風中疾馳,手中的桃木符散發(fā)著微溫。她心中的敵人形象,第一次變得模糊。鐘離權(quán)是具體的壓迫者,而藍采和,以及他身后那張無形的、吞噬一切的大網(wǎng),才是她真正需要面對的——名為“體制”的巨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