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宮內,燭火通明,熏香裊裊,卻驅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柳貴妃一夜未眠。派出去的刺客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反倒是天剛蒙蒙亮,她就隱約聽到宮人議論,說昨夜長門宮那邊似乎有動靜,驚動了圣駕。
她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她的脖頸。
“翡翠!”她聲音尖利地喊道,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翡翠連滾爬爬地進來,臉色比柳貴妃還要難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娘……不好了!奴婢剛打聽到……昨夜……昨夜長門宮真的出事了!有刺客!但……但蘇氏沒死!皇上親自去了!還……還抓了一個活口!”
“什么?!”柳貴妃猛地從榻上站起,眼前一黑,險些暈厥。她扶住桌角,指甲幾乎要掐進木頭里,“活口?!是誰的人?!”
“奴婢……奴婢不知道啊!”翡翠哭喪著臉,“慎刑司那邊口風緊得很,一點消息都透不出來!但……但皇上震怒,下令封鎖了長門宮,還加派了侍衛!”
柳貴妃渾身冰涼。活口!皇上親自過問!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事情已經徹底敗露!那個刺客能扛得住慎刑司的酷刑嗎?萬一招供出來……
她不敢再想下去。恐懼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太了解夜瑾了,那個男人看似溫和,實則骨子里最是冷酷無情,尤其厭惡被人欺騙和操控!若讓他知道三年前那件事也是她做的……
不!絕不能坐以待斃!
柳貴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美艷的臉上閃過一絲狠絕。她走到梳妝臺前,看著銅鏡中自己略顯憔悴卻依舊傾城的容顏,深吸一口氣。
“翡翠,給本宮梳妝,用那套赤金點翠的頭面,還有皇上賞的云錦宮裝。”她的聲音恢復了鎮定,甚至帶著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本宮要去給太后請安。”
現在,能壓住皇上,或許能幫她轉圜的,只有深居簡出、但地位尊崇的太后了!她必須先下手為強,在皇上發難之前,穩住太后!
長門宮雖然被封鎖,但待遇卻悄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二天一早,不再是畏畏縮縮的小栗子,而是一位面生的、神情嚴肅的中年太監,帶著幾個小太監,抬著幾個大箱子過來了。
“蘇娘娘,”那太監規矩地行禮,語氣不卑不亢,“奴才奉皇上旨意,給您送些日用之物。”
箱子打開,里面是嶄新的錦被綢緞、精致的瓷器茶具、上等的銀霜炭和手爐,甚至還有幾盒品質極佳的胭脂水粉和幾本嶄新的書籍。吃食更是精細,時令鮮果、各色點心、山珍海味,一應俱全,遠超嬪位份例。
青果和張太妃主仆看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曉月卻只是平靜地看著,心中了然。這是皇帝的補償,也是他態度的明確信號——他信了她的話,并且,開始重視她的安危和……存在。
“有勞公公了。”蘇曉月淡淡道。
那太監又道:“皇上吩咐了,娘娘有何需求,可直接告訴奴才,奴才姓常,負責長門宮一應事務。”這等于派來了一個直屬皇帝的管事太監,徹底繞開了內務府和柳貴妃的掌控。
“多謝常公公。”蘇曉月點頭。她知道,這看似優渥的待遇背后,是更深的漩渦。她已經被正式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常公公辦事利落,安排人將東西歸置好,又仔細檢查了門窗安全,增派了可靠的侍衛把守,這才離去。
人一走,青果就激動地撲到那些好東西前,摸摸這個,看看那個,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娘娘!咱們……咱們這是不是苦盡甘來了?”
張太妃卻憂心忡忡地拉著蘇曉月的手:“蘇娘娘,這……福兮禍所伏啊。柳貴妃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她如今狗急跳墻,怕是會使出更陰毒的手段。”
蘇曉月握住張太妃冰涼的手,安慰道:“太妃放心,我心里有數。如今皇上既然表明了態度,我們反而比之前更安全了些。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們還是要更加小心。”
她看著那些華麗的衣料和吃食,眼神警惕。尤其是食物,柳貴妃上次下毒未成,這次會不會利用這些“御賜”之物做文章?
“青果,”她吩咐道,“以后所有送來的吃食,尤其是點心、補品,一律先不要動。我們暫時還是吃自己小廚房做的東西。”
“是,娘娘!”青果現在對蘇曉月言聽計從。
柳貴妃果然去了太后居住的慈寧宮,哭得梨花帶雨,只字不提刺殺之事,反而倒打一耙,說皇上近日被冷宮那個廢后迷惑,屢屢駕臨,如今更是為了她大動干戈,封鎖宮苑,恐有損圣德,求太后規勸皇上。
太后年事已高,平日吃齋念佛,不理俗務,但最重規矩和皇家顏面。聽了柳貴妃的哭訴,又見她容貌憔悴,我見猶憐,心下便信了幾分,對那個“魅惑君上”的廢后生出了不滿。
“哀家知道了。”太后捻著佛珠,淡淡道,“皇上那邊,哀家會說說他。你且寬心,你是貴妃,要有容人之量,也要穩住心神,莫要失了體統。”
柳貴妃心中暗喜,連忙叩謝。只要太后站在她這邊,皇上總要顧忌幾分。
然而,她剛從慈寧宮出來,心腹太監就急匆匆來報,臉色慘白:“娘娘……不好了!咱們安排在御膳房和內務府的幾個眼線……剛剛……剛剛都被常公公的人以各種由頭攆出宮去了!”
“什么?!”柳貴妃腳下一軟,險些栽倒。常公公是皇上的人!這是皇上在清洗她的勢力!動作這么快,這么狠!
她意識到,皇上的怒火,遠比她想象的更猛烈!太后的規勸,恐怕也未必能完全壓住!
更讓柳貴妃恐懼的事情還在后面。
當晚,那個僥幸逃脫的刺客黑三,竟然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華陽宮后墻的陰影里!他受了傷,衣衫襤褸,眼神如同困獸。
“娘娘……救命!”黑三壓低聲音,帶著絕望的瘋狂,“我被官府通緝,無處可去了!您再不給條活路,我就……我就把一切都抖出去!”
柳貴妃在寢殿內聽到翡翠顫抖的稟報,驚得魂飛魄散!這個亡命之徒,竟然敢找上門來威脅她?!
“殺了他!立刻殺了他!”柳貴妃尖叫道,聲音因恐懼而扭曲。黑三活著,就是一顆隨時會爆炸的雷!
“娘娘,不行啊!”翡翠哭道,“他現在躲在宮外暗處,我們的人一時找不到他!而且……而且他若死了,萬一留下什么線索指向我們……”
柳貴妃癱軟在地,渾身冰涼。她現在真是進退維谷!殺不得,留不得!這個黑三,成了懸在她頭頂的一把利劍!
絕望之中,一個更惡毒、更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滋生。既然蘇曉月除不掉,黑三這個隱患又無法解決,那不如……禍水東引?
一個陰險的計劃,在她腦中逐漸成形。她要讓黑三這把刀,去砍向蘇曉月!就算不能成功,也要將弒君的罪名,扣到那個賤人頭上!
她召來翡翠,在她耳邊低聲吩咐了一番。翡翠聽得臉色煞白,但還是咬著牙領命而去。
長門宮迎來了暫時的平靜,但蘇曉月卻不敢有絲毫放松。她借著“養病”的由頭,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小院里,親自打理那個小小的菜園,用最穩妥的食材做飯。
她知道,柳貴妃絕不會坐以待斃。暴風雨前的寧靜,往往最是可怕。
這日傍晚,她正和青果在院子里給新長的菜苗澆水,常公公忽然來了,臉色有些凝重。
“蘇娘娘,”常公公低聲道,“宮外傳來消息,昨夜有賊人試圖潛入皇家禁苑,被侍衛擊傷后逃脫。經查,那賊人疑似是……是上次在逃的刺客同伙,名叫黑三。”
蘇曉月心中一凜。黑三!他還沒落網?而且敢潛入禁苑?他想干什么?
常公公繼續道:“皇上已下令全城搜捕。此人窮兇極惡,娘娘千萬小心。另外……”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柳貴妃今日去了慈寧宮,在太后面前……說了些對娘娘不利的話。”
蘇曉月眼神微冷。果然,柳貴妃開始用輿論和長輩來施壓了。
“多謝公公提醒。”蘇曉月道。
送走常公公,蘇曉月站在暮色中,看著宮墻外漸漸沉下的夕陽。山雨欲來風滿樓。黑三在逃,柳貴妃反撲,太后態度不明……危機非但沒有解除,反而以更復雜、更兇險的方式逼近了。
她回到屋內,從枕頭下摸出那根削尖的木棍,緊緊握在手中。眼神堅定而冰冷。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還有什么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