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傍晚，曹德真在家門口豎起了一口鍋。

扒皮切肉，添柴燒火。

不多時，一塊塊切好的狐貍?cè)獗徊艿聛G進(jìn)鍋里。

與此同時。

曹德又將中午沒吃的兩只山雞剁成塊，一同放進(jìn)煮肉的大鍋。

拿出少許鹽巴丟進(jìn)鍋里提味，一股飄香的味道彌漫四周。

狐貍?cè)庑入y啃，不經(jīng)過調(diào)料處理直接下咽，味道那叫一個酸爽。

因此，曹德才會放進(jìn)野山雞提味。

“咕嚕嚕。”

鍋里香氣四溢，膽大的圍觀鄉(xiāng)親們不由得腹中打鼓。

現(xiàn)場村民有一個算一個，沒人記得上次吃肉是什么時候。

反倒是食不果腹，成了眾人共同記憶。

“爹，狐仙真是妖怪嗎？”

人群中，石小勇拉了拉石木匠的衣角，曹德又是給狐仙扒皮，又是將它大卸八塊，也沒見有任何異常發(fā)生啊。

石木匠緊皺眉頭，心里也跟著犯起嘀咕。

“妹妹，你為何發(fā)笑??？”

屋內(nèi)，姐妹二人隔著窗戶，偷偷觀瞧外面情況，聽到陸瑤發(fā)出輕笑聲，白雨薇忍不住問起原因。

“姐姐有所不知，村里人將狐貍視為仙家，而是達(dá)官顯貴眼里，狐貍不過是御寒過冬的衣物罷了?！?/p>

陸瑤低聲說起狐貍的兩種不同身份。

鄉(xiāng)野村夫?qū)⒑傄曌鞑豢擅胺傅南杉遥x書人和官吏則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

狐皮被達(dá)官顯貴稱作狐裘。

官職越高，越喜穿戴狐裘衣物。

狐貍真若是仙家，又豈敢穿它們的皮毛御寒。

“妹妹你懂得真多，家里以前也是……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白雨薇聽得入神，忍不住夸陸瑤出身不凡，猛然想到陸瑤家破人亡，急忙改口道歉。

“姐姐不用這樣，雖然全家只剩下小妹一個人，幸得夫君收留，又給了小妹一個新家?！?/p>

陸瑤強(qiáng)擠出笑容，寬慰白雨薇不用這么小心翼翼。

她才是大婦。

豈能給小妾賠不是道歉。

“真鮮吶?！?/p>

院外，曹德用木碗舀起一碗湯，吹了吹上面的熱氣，一臉享受喝了一口氣。

不單喝，曹德還特么故意吧唧嘴。

稱贊狐肉燉山雞，神仙來了都站不穩(wěn)。

圍觀鄉(xiāng)親們連忙側(cè)過頭，唯恐沖撞仙家。

“好湯，好肉。”

喝光碗里肉湯，曹德大口大口吃著帶有余溫狐肉和雞肉。

僅放一點鹽巴。

狐貍?cè)馐钦嫣孛瓷项^。

古人的身體，現(xiàn)代人靈魂。

吃過見過的曹德，已經(jīng)很賣力地演出美味可口的樣子。

連湯帶肉全部吃光，曹德又舀了一大碗。

既要顯出潑皮那副百無禁忌的狠勁，還有裝出享受美食的爽感。

“曹大郎，狐肉真的那么好吃嗎？”

石小勇伸頭問道。

“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

曹德將吃光的空碗丟給石小勇。

眾目睽睽之下，石小勇錯愕地捧著木碗。

“你都死過一回了，膽子怎么還這么小?！?/p>

曹德趁機(jī)說起解救石小勇事情，驚得鄉(xiāng)親們一愣一愣。

賊手脫險。

可不就是死過一回么。

“爹，我……”

石小勇臉色糾結(jié)地看向石木匠。

石木匠暗暗叫苦。

曹德公開救人之事，石家一下子站在了風(fēng)口浪尖。

不喝，等于是不給恩人面子。

旁人怎么說無所謂，一輩子好面子的石木匠，自己過不了自己這關(guān)。

可要是喝了。

萬一出事怎么辦。

“我來喝！”

下一秒，石木匠搶過木碗，臉色猶如上刑場一樣，徑直走到鐵鍋邊。

看了看滿臉笑容的曹德，又回頭看向老妻，幾個女兒，以及長子石小勇。

石木匠深吸一口氣，哆哆嗦嗦將木碗放進(jìn)鍋里。

盛了小半碗肉湯放在嘴邊。

“曹大郎，我若出事，看在今天份上，日后還請你照顧我家。”

說罷，石木匠將碗中湯一飲而盡。

“嗯！”

石木匠先是被燙得肌肉亂顫，緊接著一股美味涌上舌尖。

“好香的肉湯，沒想到這鍋湯竟然如此好喝?！?/p>

抱著被狐仙降罪的危險替兒子喝湯，石木匠卻沒想到加了鹽巴和雞肉，狐肉的湯，比他在軍中服役時喝過的肉湯還要鮮美。

反正已經(jīng)喝了一碗，再喝一碗也沒啥。

這么想著，石木匠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這一回，老頭還特地舀了幾塊肉。

那副被押赴刑場，性命不保的恐懼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從未有過舒坦。

處處留香，滿口油漬。

微微帶著點咸味，石木匠越喝越上頭，雙眼滿是直冒光。

“我說石木匠，你別顧著一個人享受，也給鄉(xiāng)親們留點，你都喝了三碗，真要出事，第一碗你就那啥了，給你兒子，閨女，還是婆娘嘗嘗。”

曹德不失時機(jī)奪下石木匠手里的碗。

“嘗嘗，你們都嘗嘗?！?/p>

石木匠連連點頭，招呼家人過來一塊嘗鮮。

“娘，肉湯真好喝，咱們家啥時候也做肉湯?。俊?/p>

“大兄，妹妹搶我的肉，嗚嗚嗚……”

“這肉可真甜，嚼起來特別香?！?/p>

一塊肉呈現(xiàn)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yīng)，曹德眼中難以下咽的狐貍?cè)猓搅耸冶娙丝谥?，瞬間成了極品美味。

特別是石小勇的幾個妹妹，不大的小手抱著山雞骨頭，狐貍骨頭啃個不停。

明明上面已經(jīng)看不到肉，幾個小丫頭吃得依舊津津有味。

“娘，您多吃幾口?！?/p>

見母親將肉分為幾個妹妹，石小勇下意識伸手從鍋里撈了一塊準(zhǔn)備送給母親。

徒手撈肉燙的石小勇一哆嗦，手里肉塊掉在地上。

不等石小勇?lián)炱饋怼?/p>

一名村民搶先一步將肉撿起來放進(jìn)嘴里。

有了第三家過來嘗鮮，接下來的局面一發(fā)不可收拾。

眾人你爭我搶，差點將鐵鍋掀翻。

好在曹德早有準(zhǔn)備，拎起鍋邊一根粗木棍，這才迫使大伙向后退。

“人多肉少，一人半碗，撈到什么算什么，老子打斷你們狗爪子?！?/p>

曹德用木棍瞧了瞧鐵鍋邊緣。

鄉(xiāng)親們賠著笑臉開始排大隊，頭一回心甘情愿被曹德訓(xùn)斥。

隨即，曹德親手打肉。

成年人半碗肉湯，老人和孩子同樣如此，只不過曹德會刻意在碗里多放一塊肉。

惶恐與不安逐漸離開了鄉(xiāng)親們的臉龐。

一張張因為吃到肉，品嘗到油腥滋味，煥發(fā)著光彩的笑臉出現(xiàn)在曹德面前。

見此情景，曹德無限唏噓。

這些笑容不光是因為吃到肉，嘗到油腥和咸味，更因為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活著的滋味。

亂世人命如螻蟻，能活一天算一天。

生存面前。

什么狐仙鬼仙，都沒有一碗香噴噴的肉湯來得重要。

這一刻。

一個大膽的想法涌上曹德心頭。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

死亦當(dāng)五鼎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