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張安載被一個聲音嚇了一跳:“咚!”
居然是鼓聲。
他一轉頭,陳星居然在這樣的氛圍和狀態下,扭開了收音機。張安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了貝斯和吉他。
“漁王還想……繼續做漁王。”
這是已經放到了一半的一首歌。
他很快意識到了這首歌為什么會出現在此時。
剛才在加油站想明白了陳星的存在機制之后,張安載雖然還是有些害怕邊上這個怪異的家伙,但至少他敢在車里做很多事情了。
包括在又一次開向45號路牌時,打開電臺聽聽歌。
“這家伙把這個也學會了……”
陳星在這種不涉及其他事物的單獨操作之上,仍然有些一根筋,此時大概是認為,開這一段路就是得開電臺聽歌。
不過不知為何,張安載沒有去阻止他,只是聽著耳邊的旋律,繼續剪紙。
耳邊的老搖滾,說來和現在的搖滾樂已經不是一個年代的產物,但是還真別說,張安載頗為熟悉。
“而海港已經不知去向?!?/p>
張安載嘩的一下打開車窗,把手上的一把紙錢甩了出去。
歌聲和吉他的間奏跟著灌進來,又涌出去的風,一起被吹出去好遠,在后方若隱若現的黑霧中,被拉的老長。
節奏不算急,聲音不算躁的歌聲在車廂內回蕩。
“胸口已暮色蒼茫?!?/p>
張安載的手上下操作,一只雨燕被他放了出去。
后方的黑霧宛若一張大口,跟著突然飛出的燕子向上竄去。
張安載聽著很快隨之而來的吉他獨奏,撒完了又一把,被他點著扔出去的紙錢。
本子剩不下太多紙了,張安載的手也疲憊的快拿不動剪刀了。
但是轉頭一看。
火光繚繞,那一把紙錢在空中被吉他的音波掃亂,被火燒成一塊又一塊的碎片,飛得比他剛才剪出來的紙碟還要像真正的蝴蝶。
黑霧在后方席卷,早就已經遮蔽了大半的天空,就好像覆蓋了無數烏云的天空突然破碎,正要砸向下方。
然而也就在這時,他刨出來的那一袋土前方,又是三炷香燒滅了。
這是開始逃亡之后的第三把。
最后一節香灰落在腿上,車里僅剩的些許火光完全滅掉了。
然而也就在這時,張安載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被壓住,全部貧血的身體突然又有了知覺。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并且清晰地聽到了胸口中的心臟跳動聲:“咚咚…咚咚……”
他抬起頭一看,周圍的黑暗,似乎突然就不再那么濃了,他把頭半探出車窗之外,歌聲順著風灌入耳朵。
他看到了真正的夜幕,看到了不少的星星。
“這是……沖出來了?”
張安載回頭一看,后方的公路平靜如常,帶著星月的夜幕壓在一望無際的公路和荒原之上,那些夢魘一般追了他好久的鬼霧和惡鬼,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突然有了一種怪異的不真實感,隨后一眨眼。
“啊——”一個尖銳的叫喊聲傳入了他的耳中。
只見那一片黑霧卷土重來,只不過已經全部貼到了地面上,并且還在不斷的下滲,包括那個惡鬼,一半的身子都沉入了瀝青之中。
怪異的厲鬼身軀,只剩下半個身子趴在外面,駭人的爪子撓了撓瀝青,張開碎裂成三瓣的下巴,朝他喊了這么一聲。
之后,這鬼再也沒有出現過了,無論他吹著車外喧囂的風,盯著后退的公路看了多久,眨了多少次眼。
“看來……招魂儀式生效了,我們沒在鬼打墻的環境里了,這是真的逃出來了?!?/p>
“呼!”車子又一次加速,于是風又猛灌進來。
張安載腿上手上,不少一直粘著的紙屑,被吹了許多出去。他卻提不起一點力氣,也沒有心情去整理了,只是大概的收拾了一下東西。
張安載長舒一口氣,算一算路程,距離45號公路牌,沒剩多遠了。
“靠你了陳星,很快就要開出去了?!?/p>
邊上的陳星一如既往的,安靜地開著車。
歌很快就結束了,張安載也確實已經沒有了被一顆巨石一樣的黑暗,按在胸口的感覺。
電臺里面,歌曲節目的主持人正在說著不會對他有什么影響的閑聊。
張安載的意識緩緩的離開疲憊至極的身體,回歸了本體,在這邊,可以少受一些汽車的顛簸,方便他更好的休息。
另外,因為那個厲鬼一直在路上不斷的拖慢他們的進度,此時已經是6點多了。
張安載于是默默的關掉電腦,收拾好東西,隨后推門出去,向辦公室走去。
因為此時還沒到上班時間,只是他擔心還有什么別的變故,于是提前走出去了,這屬于自愿加班,只有他一個人這么干,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走到一半,他突然愣住了。
因為他雖然把大部分的意識都調回了這邊,但也只是主要操縱這個身體,他目前還做不到把另外一個身體的感官屏蔽掉。
所以,他聽到了一個混在歌聲中的問題:“朋友,電臺里的人都有名字,我也有名字,你的名字叫什么?”
意識回到副本之中,周圍仍然是一片漆黑,只有已經可以看見45號公路牌的地平線處,能看見些許還不是暖紅色的晨光。
“踏著灰色的軌跡,盡是深淵的水影……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和唏噓……”
電臺當中的音樂,已經切到了《灰色軌跡》,并且很快要到結尾的那段雙吉他合奏了。
張安載卻仍然在想陳星的這個問題,沒有去看窗外延綿向視線盡頭的公路。
他意識到,陳星的智能似乎又一次增長了。
思索片刻后,他沒有留下自己的玩家代號,而是表示:“我叫張安載,你的朋友?!?/p>
陳星一如既往的沉默著,就好像最開始認識的時候一樣。
“嗡!”汽車引擎又一次轟鳴,這輛轎車終于沖過了45號公路牌,并且這一次,牌子沒有在他們車后消失。
遠方的公路似乎一如以往看到的樣子,公路通向的地方,卻完全不同了。
張安載的玩家身體,被抽離了副本。
于是他果斷把意識先切回了本體那邊。
公司依舊安安靜靜,他剛才表現的就好像只是一個正常的熬了夜有些困,靠在墻邊休息的普通員工。
說來這并不奇怪,新人能買得起的很多藥劑都是有副作用的,所以很多人一大早起來都是這副病怏怏的樣子。
今天不是周一,所以可能還不太尋常,那會兒不少人死線前爬回來,都是這個樣子。
都是可以大喊我為公司熬過夜,我為公司拼過命的人。
張安載三步并作兩步沖向了辦公室,假裝補覺,就這么趴在了工位上。
忙了一夜了,也終于是到了結算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