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嫩的指尖沿著下顎的線條往下,挑起他的下巴。
洛淵微微仰著臉,垂眸看著路,背著她走入黑暗中。
“將軍都不尊重一下我是個妖精。”蘇一冉一口咬上他的耳垂。
一股羞人的癢意從耳根升起,洛淵臉上發熱,偏頭躲開,無奈道:“難道我要嚇得逃跑嗎?”
“那倒不用,將軍才不會害怕我。”
蘇一冉蹭著洛淵的側臉,黏黏糊糊道:“將軍不會怪我騙你,對吧。”
“那么篤定?”
蘇一冉解開他的面具,在臉頰“啵——”地親了一口,“誰讓你喜歡我。”
洛淵沉沉地應了一聲,“你是妖……再好不過了。”
說這話時,他側臉的線條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柔和,這樣他就不用時時擔心,她會在百年后離他而去。
洛淵:“去道觀做什么,差點被發現。”
“找扶桑枝啊。”
蘇一冉和他細細說了一遍天書上的內容,“早點找到安心些。”
洛淵若是不小心死了,又沒尋到扶桑枝,那多麻煩。
“若是找到了,你想我變回妖神嗎?”
蘇一冉不假思索地回答:“將軍不想嗎?變強了可以做好多事。”
洛淵沒有反駁,而是微微偏過頭,讓她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
月光勾勒出他此刻的神情,沒有知道自己身份的興奮,反而帶著一種深沉的寥落。
“他活了那么多年,” 洛淵的聲音低沉下去,像蒙上了一層遠山的霧靄,“我五年的記憶融進去,也不過是河灌入海,翻不起風浪。”
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終于轉回頭,目光投向眼前無邊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某個虛無的盡頭。
他最后輕聲問道,那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到時候,我還是我嗎?”
真是個復雜的問題。
蘇一冉把腦袋搭回洛淵的肩膀,斂眉沉思。
洛淵背著她,一步步踏上崎嶇的山路,“不要胡思亂想,我已經知道扶桑枝在哪了,心里有數。你呢,就和以前一樣。”
“想做什么做什么。”他的聲音輕松,溫和地如春日暖陽。
月華灑下的銀色光屑鋪落在山上,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朝廷的圣旨不日抵達,召洛淵回京受封,軍隊拔營,帶著周國的使臣一同回京。
洛淵給蘇一冉備了一輛寬敞的馬車,但架不住……
它顛啊。
在官路上還好,一旦走到野路,就跟蹦蹦床一樣。
西北地廣人稀,修的官路就更少了,車輪隨便磕到一個凸起的石子,能把蘇一冉彈飛。
這就算了,她還開始暈車。
蘇一冉扒開車窗,呼吸新鮮空氣。
洛淵時不時就要回頭望一眼,見到車窗打開,調轉馬頭。
她的唇色隱隱泛白,看著他的眼神都含著一層朦朧的水霧。
洛淵眉頭緊鎖,將蔫巴巴的人抱上馬,帶著她遠遠跟在軍隊后面,這樣就不會有人一直盯著他們兩個共乘一騎。
使臣看著白馬從面前跑過,“大乾的戰神也不過如此,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眾目睽睽之下,勾勾搭搭,成何體統。”
七皇子遙望著從面前一閃而逝的背影,不知換回女裝,又是何等風姿。
使臣回頭一望,不得了啊,“七皇子?七皇子——”
七皇子在使臣急促的呼喚下收回目光,他重重地拍了拍使臣的肩膀,凝神道:“本皇子覺得,使臣說得很對,英雄難過美人關。”
使臣摸著白胡子:總感覺有哪里不對?
洛淵放蘇一冉下地蹲著揪草,自己在路邊摘了兩顆酸果子,“吃一顆。”
“好酸——”
她一張小臉皺起來,呸呸呸地吐著果肉,胸腔里的惡心感短暫地壓下去。
洛淵擰開水囊遞過來。
蘇一冉咕嚕咕嚕地灌了兩口水,抱著水囊擠進洛淵懷里。
他摸著她的頭發,夕陽的余暉在天際鋪展。
這條路越走越冷,臨近京城,將士都換上冬衣,走得越發慢了。
熱水放在外面不過盞茶時間,便會結出薄冰。
洛淵騎著白馬,習慣性地墜在隊伍后面。
白色的雪花洋洋灑灑地從空中飄下來。
洛淵戳了戳貓在懷里的人,大氅底下動了動。
一雙小手拉開厚重的大氅,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呼出的氣息在凜冽的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
“呀,下雪了。”
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有幾片恰好停在她纖長卷翹的睫毛上,如同蝶翼上潔白的珍珠,隨著她眨眼的動作微微顫動,最終融化成細微的水光,沁入眼底。
洛淵輕柔地拂去她發上的雪,拉上披風的帽子系緊,“得找個地方躲雪,等雪停了再走。”
他揮動韁繩,白馬疾馳。
冷冽的風像刀子,吹起她鬢邊散亂的發絲。
蘇一冉凍得鼻尖通紅,又躲回大氅里,腦袋枕在他的心口,汲取他身上源源不斷的熱量。
是暖和的。
雪掛枝頭,草木結了冰霜,一層層白綿綿的雪覆蓋大地。
洛老夫人手捧著暖爐,站在寒風里。
肖嬤嬤擔憂地勸道:“小姐,回去吧,在慈寧堂等也是一樣的,受了寒如何是好。”
洛老夫人堅定地搖頭,“再等等,不礙事的。”
好多好多年了,淵兒吃了好多的苦頭,肯定是瘦了,黑了。
五年前傳回黑甲衛全軍覆沒的消息,哭得她肝腸寸斷,偌大的洛家,只剩她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好在……淵兒活下來了。
道路盡頭出現了一輛馬車,洛老夫人第一眼就看見了馬上戴著暗金面具的洛淵。
她沒等回過夫君,沒等回兒子,好不容易這一回,等回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