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血糜爛肉,蠱蟲啃食血肉,呼吸里都是濃郁的血氣。
腥風血海中,妖艷的少年立于漫天的哀嚎之中,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
唇角竟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愜意弧度,很快,那抹笑意僵硬在臉上。
小臂上猙獰的暗色紋路,仿佛有活物在底下蠕動,噬骨的疼痛隨之而來。
巫祈雨轉(zhuǎn)動脖子,如毒蛇般的雙眼鎖定躲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上官彤。
他的瞳仁是極深的墨色,里面既無少年人的朝氣,也沒有尋常人的情緒波動,偶爾略過一絲幽光,也如冷血動物般陰冷。
風過,漫天細長的竹葉如刀,鋒芒凌厲,也掩蓋不住那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
“陵墓圖……”
“在哪?”
聲音沒有給人明確的壓迫感,可上官彤卻在發(fā)抖,上下牙磕在一起,發(fā)出牙酸的咯咯聲,“我……我不知道。”
巫祈雨笑了,清朗的笑聲出現(xiàn)在血地,莫名滲得慌。
“你在騙我啊。”
話極輕,散在風中如煙似霧。
那張臉在瞳孔中放大,上官彤抖得更厲害了,騙他是什么下場。
萬蠱啃食,就像八極門這些被啃食的只剩骨架的人一樣。
他毒入肺腑,藥石無醫(yī),活不了多久。
“巫祈雨……為什么要執(zhí)著于活著呢,你的毒解不了的,何必把我也拖下地獄。”
上官彤說道:“不如……你把你的武功傳給我吧,我會代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蠱蟲爬行的窸窣聲更大了,黑線順著手臂攀沿而上,如活物般布滿了巫祈雨的半張臉,詭譎可怖。
他冷笑一聲抽出苗刀,眼中映射出刀鋒冰冷的銀色弧光,“呵,你比我死得快。”
上官彤瞳孔驟縮,求生本能讓她猛地伸出手。
血色的刀鋒自下而上,劃出一道凄艷的弧線,斷臂飛向天空掉落。
上官彤踉蹌一步,另一只手徒勞地捂住脖頸間噴涌出的溫熱液體。
她張了張嘴,溢出一句夾雜著血沫的譏諷:“你這樣的人……也配有我的愛……”
上官彤眼中的驚恐尚未褪去,就已經(jīng)被一種空洞的死寂覆蓋。
蠱蟲覆上她的軀體,離開時只剩一副慘白的骨架。
苗刀哐當一聲落地,巫祈雨的手在發(fā)抖。
他連刀都握不住了。
“墓……我的生路在墓。”
他踉蹌著往竹林深處走去,黑線爬滿了整張臉,倒地不起。
蠱蟲受到反噬,死了一地。
漫天的血氣經(jīng)久不散。
*
“彤兒,你們家祖上還給皇室修過陵墓呢?哪個皇室啊?”
耳邊傳來聲音,上官彤懵懵地抬頭,前世的記憶如海水一般涌來,漲得她頭疼。
雅間外人流如水,街頭小販喧囂熱鬧,恍若隔世。
公孫華小聲道,“是武成帝的陵墓。”
“居然是武成帝!!”
夏侯杰驚訝道:“你們聽過江湖的傳說嗎?”
武成帝早年征戰(zhàn)四方,從異域帶回了能讓人永生的寶物,數(shù)不盡的珍寶,誰能得到,便是富可敵國。
更甚者言,武成帝之所以武功高強,橫掃四方,是因為他有一本練了就能天下無敵的武功秘籍。
天下人對此趨之若鶩。
武成帝……
上官彤猛地回神,一把抓住公孫華,目眥欲裂:“我不是讓你不要說出去嗎?”
公孫華不以為然,安撫她,“雅間只有我們?nèi)耍覀冏杂滓黄痖L大,定不會透露出去的。”
夏侯杰看她臉色難看,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fā)誓,“我夏侯杰,保證不會將今天的事說出去,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樣可以了吧?”
夏侯杰安慰道:“傳聞那么假,沒有人會信的,若是真有永生之物,又怎會有武成帝的陵墓?”
上官彤死死盯著他們,“你們不信,不代表別人不信。”
她甩下一句話,匆匆?guī)е诀咝〈浠馗?/p>
前世,一群江湖人在雨夜屠殺了上官家滿門,逼問陵墓的下落,只是為了找到武成帝陵墓中的寶藏。
丫鬟小翠頂替了她的身份,被拷打致死。
上官彤僥幸活下來,遇到了同樣沖著皇陵來的巫祈雨。
這人是個妥妥的瘋子,連人最基本的情感都沒有。
一想到他,上官彤不禁牙齒打顫。
遠在萬里之外的地下,一聲高呼。
“開棺——”
長明殿,四面鯨油倒灌,通明火光映照侍女俑栩栩如生的臉,彩繪的眼睛似在盯著闖入的不速之客。
厚重的槨板轟然落地,掀起一片煙塵。
內(nèi)棺通體漆黑,宛如一塊巨大的黑玉。
朱砂和金線涂著精美的彩繪,瑞獸祥云,鳳鳴鳴飛。
棺槨之間,盛放著大量的金玉冥器。
“頂級的漆木啊。”
胡二爺伸出粗糙的手,又怕刮壞了彩漆,“百寶嵌……金絲描,這可是帝王規(guī)制。”
他眼中狂熱,哪怕只帶走棺中金器玉料,也足夠他們飛黃騰達了。
高七爺捻著胡子,“你們不好奇嗎?武成帝的掌上明珠,一位早殤的公主, 儀制僭越,號墓為陵,與帝王同規(guī)。”
“她隨身的葬品,必比這外面的還要貴重千百倍不止。”
“隨便一件,便可當傳家之寶。”
話落,位于墓室東南角的燭火,像是猛地被人吹了口氣,燭火熄滅。
“胡二爺,是鬼吹燈!”
伙計滿目驚恐地指著熄滅的蠟燭。
燭滅,按道上的規(guī)矩,必須立即將拿到手的財物原封不動地放回去,并恭恭敬敬地磕三個頭,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都這個時候了,誰愿意收手?”
高七爺凝視著主墓里的一干人等,“這趟墓折了過半的弟兄,空手而回,怎么和他們的親眷交待?”
伙計們滿臉掙扎,強行取寶,必將大難臨頭,遭遇不測。
胡二爺咬咬牙,“干完這一票,我們金盆洗手。”
高七爺安慰道:“放輕松點,不是還有蠱師在嗎?”
聞言,伙計們轉(zhuǎn)頭看向站在東南角的苗疆少年。
蠱師是武林近兩年的新起之秀,一手巫蠱之術(shù)讓人聞風喪膽,撞在他手上的人,都拿去喂蠱蟲了。
大抵是得跟著他們才能下墓,對他們這些摸金校尉,倒是寬容許多,只是墓里的東西,得讓他先挑一樣。
伙計們有了意動,蠱師下過的墓大大小小百八十個,沒聽過全軍覆沒的。
一行人起棺升釘,打開內(nèi)層的棺。
巫祈雨盯著東南角的蠟燭,沒有風,為什么蠟燭會滅。
他還是第一次見。
一聲沉重的悶響,棺板也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