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衣人提刀而入,“官府的人來了。”
田泰拉好面巾,抓起小翠,“走。”
黑衣人沖入雨幕,騎馬離去。
上官府已悄無聲息,上官彤看見廳堂里倒在一起的尸體,哭著撲上去,“爹,娘——”
黑暗中,一雙眼睛盯著她。
雨越發大了,趕車人披上了蓑衣。
巫祈雨掀開簾子進來,棚子瞬間擁擠了許多。
他蒼白的臉上掛著不少水珠,皮膚沁著雨水的涼意,靛青色的衣料被雨水打濕后變成了深色的小圓點。
“那邊破了,坐過來吧。”蘇一冉往旁邊挪了挪。
車廂另一邊的茅草席上破了個洞,不停有水打進來。
巫祈雨在旁邊坐下。
他身上涼涼的,看著就很舒服。
蘇一冉挨過去,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正好,我沒東西靠。”
巫祈雨偏頭看去,“這對解毒一點用都沒有。”
怎么就沒用了。
蘇一冉很不贊同,“你讓我開心了,我話就多了,說不定哪句就是金玉良言,你照做毒就解了呢?”
他長長的睫毛顫動,宛若蝶翼飛舞。
好吧,誰讓她是解藥,就當養只大一點的蠱了。
豆大的雨點被風裹挾,噼里啪啦地拍打著窗欞,天地皆是蒼茫的雨聲。
車夫尋了個腳店躲雨。
一個用木頭棚子在路邊搭起來小酒鋪,匯聚了不少躲雨的人,高談闊論。
商隊因雨逗留,馬匹擁擠在樹下躲雨,不時甩動馬尾,只留車上的貨物在雨中淋雨。
叮鈴鈴——
一陣細微的鈴鐺聲晃過,眾人盡皆抬頭。
妖艷的少年撐開油紙傘,在雨中回頭。
素簾掀開。
少女抬手擋雨,從車上跳下來,躲到傘下。
翠嫩的青色像綠池塘里掐尖露頭的荷葉,還沒展開。
雨滴落進水洼,打出一圈圈晃蕩的漣漪。
蘇一冉:“小二,上壺茶,多上幾個菜。”
人到近前,小二才回神驚醒,將擦桌的布甩到肩膀上,高聲道:“好嘞,客官您里邊請。”
小二回過頭,笑容僵在臉上。
店里坐滿了人,連張空著的桌子都沒有。
小二走到一張只有兩個人的桌子面前,“兩位客人,不介意的話,一起拼個桌。”
“行,過來吧。”
說話的是個魁梧的大漢,名叫公孫林,身邊只坐了個眉清目秀的公子,自稱云珂。
蘇一冉和巫祈雨在空著的兩邊坐下。
公孫林相當自來熟,這趟鏢也快送完了,沒什么壓力,“別客氣,吃,相識就是緣分。”
“好。”
蘇一冉應了一聲,卻沒有動手。
她顛了一路,沒什么胃口,喝著小二送上來的溫茶。
春寒料峭,又下了雨,她卻不覺得冷。
她環看四周,若是這雨晚點還不停,今晚就得待在這了。
小二陸陸續續上了幾碟小菜,最難得的就是南城的醬驢肉。
都說天上龍肉,地下驢肉。
蘇一冉看巫祈雨吃的很香,大抵是不負盛名。
云珂打量著眼前奇怪的組合,“蘇姑娘,這位是你的?”
出門在外,少年男女,身邊連個長輩都沒有,這種組合確實是少見。
而且,蘇姑娘發上的簪子和身上的粗布衣服,兩者可謂是天差地別。
玉簪剔透,無一絲雜質,綠意盎然,蓮花苞栩栩如生,論材質做工,京中貴女都難得一見。
看蘇姑娘的言行舉止,也不像小戶人家,粗布衣服穿在她身上,頗為怪異。
公孫林拉了拉云珂,示意他不要插手。
后者不為所動,定定地看著蘇一冉。
蘇一冉瞄了一眼沒什么反應的巫祈雨,他在某些方面真的是缺了根筋,不管怎么靠近都沒反應,一心撲在解毒上。
好吧,要是她中毒了,她肯定也只想解毒。
蘇一冉語出驚人,“他是和我私奔的情郎。”
巫祈雨整個人被按下了暫停鍵,連著公孫林和云珂都呆住了,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話。
云珂最先回過神,神色鄭重地對著巫祈雨,“巫兄,娶為妻,奔為妾。”
“喜歡一個人,是要明媒正娶的,三書六禮,缺一不可。”
巫祈雨眉眼下壓,眼底無端生出一股戾氣,“多管閑事。”
話落的瞬間,公孫林肩上一重,像被一塊沉重的巨石壓下,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能讓真氣外放的,都已經踏入宗師境,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周圍鴉雀無聲,公孫林強撐著拉了一手云珂,別逞能,他到南城這趟鏢就快接完了,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問題。
云珂蒼白著臉,不肯低頭。
蘇一冉沒有感受到壓力,但突然靜下來的聲音讓她隱約察覺到了什么。
她抓著巫祈雨的手捏了捏,笑道:“我正打算帶他回去見爹爹。”
巫祈雨手上癢癢,抽回手,也收回真氣。
云珂臉色好看了許多。
棚里的人紛紛結賬,冒著雨跑進雨幕里,頭也不回,還是命重要。
四面一下子空曠了許多。
云珂嘆了口氣道:“巫兄,你身上陰氣過重,無半點活人之相,還是盡早將蘇姑娘送回去,讓家人照料。”
公孫林生怕被誤會,“云珂家里學醫,會點相面,他學藝不精,巫兄弟別放在心上。”
云珂不滿地反駁:“我爺爺是太醫院的太醫,我得爺爺真傳,怎么可能學藝不精。”
公孫林訕笑著捂住他的嘴,傻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外抖摟呢。
巫祈雨顯得更陰郁了。
蘇一冉在一邊問:“陰氣有辦法去除嗎?”
等陰氣自己散掉,巫祈雨還要吃不少苦頭,還不如想點辦法,早點把它消了。
云珂:“我要把脈才能確定。”
巫祈雨不樂意,蘇一冉抓著他的手放在桌上,安撫道:“只是看看。”
這讓云珂更加確定他們是情投意合。
云珂將手搭在巫祈雨手腕,他的心跳很慢,慢得不像活人,反而更像是某種休眠中的動物。
冬眠的蛇。
云珂的眉皺得更緊了,要很認真才能探到底下的脈搏。
半晌,云珂氣憤地抬起頭,指腹下連一絲搏動也無,這是死人才會有的脈象。
巫祈雨唇邊勾起譏諷的笑,“你該不會連脈都摸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