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一位老大人滿面酡紅,風塵仆仆的被簇擁著往外走。
他們沒走前門,畢竟是要臉的人,被安排從密道離開。
“老爺小點聲兒……”小廝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
“聽說是幫派相爭,剛剛那么大股的濃煙,還不知道怎樣呢。”
老大人喝得五迷三道,步履蹣跚,若不是有人架著當時就能栽那兒。
“殺才,一群殺才!”
就這樣被簇擁著通過了與鳴珂樓相連的通道,匆忙離去。
可其中一位青衣小廝卻沒有再跟上,悄無聲息消失在了喧鬧的酒樓過客之中。
不一會兒的工夫,他便換了身衣裳,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鳴珂樓。
剛剛澄園強勢驅(qū)趕客人,他便混在其中。
接手澄園的以為他是貴客隨行的小廝,貴客身邊的小廝以為他是九門的人,借著這個誤會得以逃出。
來者不知修為,所以不敢動用真氣,用的全是普通人的法子。
離開酒樓之后走走停停,買了些路邊的吃食,仿佛是個獨自夜游的尋常人。
此時正是熱鬧的時候,瑯音坊主街上人流如織。
他漫步其間,漸漸地挪至坊門。
本以為會設卡,竟發(fā)現(xiàn)與平常一般無二,幾名武侯散在坊門兩側(cè),并無查驗之舉。
就這樣輕輕松松離開了瑯音坊,又去到了相鄰的清歌坊。
夜色像一塊浸透了濃墨的絲絨。
立秋雖過,秋老虎的余威仍在白日里盤踞。
入了夜好歹是帶上了幾分不容錯辨的涼意,絲絲縷縷鉆入街頭巷角。
清歌坊與瑯音坊卻有不同,更柔幾分。
燈火如同潑灑的一捧碎金,遠遠近近。
歌樓舞榭的絲竹管弦聲、婉轉(zhuǎn)鶯啼般的唱和,被夜風揉碎了飄飄蕩蕩地傳過來,繁華卻又隔著層朦朧的紗。
那人走走停停,進了幾家鋪子,最后來到了靠近西北角的一家小酒肆。
前頭主街做的是有錢人的生意,囊中羞澀的也能在這犄角旮旯喝上幾杯小酒。
鳳京百姓慣會精打細算。
清歌坊的熱鬧逛了、絲竹聽了,逛累了到這兒花點小錢消遣消遣,這才是會過日子的活法。
忘憂居,好名字,酒肆門口褪了色的青布酒招在夜風中懶懶地晃蕩。
檐下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門前三四步之地,也映著燈下飛舞的趨光秋蟲。
步入其中,氤氳的熱氣與混雜的香氣撲面而來。
柜臺后一只銅壺在紅泥小爐上“咕嘟咕嘟”溫著酒,水汽蒸騰模糊了掌柜那張油光光的胖臉
幾盞豆油燈掛在墻壁上,光線昏黃且跳躍不定,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不甚分明。
走至近前,四叩柜臺,輕重被光影和喧鬧吞噬,只有掌柜的微抬眼眸。
要了四冷盤、一份鹵煮羊雜碎,還有一小壇綠蟻,與人拼桌坐下。
角落里對面而坐的是個穿著半舊青布長衫的書生,桌上只有一壺最便宜的濁酒和一碟腌得發(fā)黑的蘿卜條。
低著頭,手指無意識摩挲著粗糙的碗沿,目光空洞望著桌上搖曳的燈影。
兩人相安無事,各喝各的。
他未與人有任何交流,酒足飯飽之后,帶著幾分醉意晃晃悠悠而去。
半盞茶后,小廝依照掌柜的吩咐,在門口掛了塊“新釀菊花酒”的牌子。
錯對過是一家名作回春堂的藥鋪,有坐堂的大夫。
老大夫宅心仁厚,從不會輕看坊內(nèi)的歌女伶妓,也愿意出診。
最主要的是,里頭還售賣一種“回春丹”,效果頗為不錯。
總有那遮遮掩掩的人影來去匆匆,其實生意不錯。
銜云縣來的王沖王掌柜剛剛煉完了藥,披著滿身的藥味到前堂歇歇,抬眼便望見了無憂居門口新添的牌子。
“王二叔,辛苦辛苦,趕緊喝口茶潤潤嗓子。”
王沖剛端起來喝了一口,便搖了搖頭,“這菊花茶到底不如菊花酒潤吶。”
藥鋪掌柜之子順著他的目光也瞧見了對面的牌子,當時心下就了然了。
搖頭失笑,立刻讓鋪里伙計買酒去。
二叔煉藥辛苦,而且那些藥丸賣得很好,自然要好生招待。
“你爹呢,又看診去了?
不是我說,他年輕的時候就愛往胭脂粉堆里鉆,到老了還是這個毛病。”
少掌柜訕笑,這話讓他做兒子的怎么接,只當沒聽見。
不多時,伙計端著托盤就過來了。
除了一壇新釀菊花酒之外,配菜也不少。
王沖兀自端過,“行了,我在后院歇歇解乏,若是你爹回來了,想喝酒便叫他來找我。”
少掌柜張了張嘴,猶猶豫豫的想要說點什么。
“怎么了?有話就說,少掌柜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樣子。”
“這……二叔喝酒歸喝酒,還請稍稍……稍稍安靜些。”
王沖嘴角浮現(xiàn)出了戲謔的笑,“怎么?怕我吵著榆姐兒?我這個同鄉(xiāng)都沒心疼,你小子……”
少掌柜當時就紅了臉,趕緊打斷二叔的取笑,推著他往后頭趕。
王沖獨自進到后院,視線掃過角落里那個屋子,隱隱可見油燈下埋頭苦讀的少女。
并未打擾,走到了另一頭的臥房之中。
關(guān)上房門,靜立等了會兒沒聽見什么動靜,這才坐下。
舉起那壇新酒,從底部摸出一張紙條,展開后就著燭光閱讀。
瞳孔猛然擴張,九門……竟讓人端了!
仔仔細細看了兩遍,將其擱在燭火上點燃。
此時沒有半點胃口,面色晦暗不明。
鬼牙、崔家,可能嗎?
怔怔出神的王沖根本就不知道,院中的檐柱陰影中藏了個人。
那雙眼睛仿佛能夠穿過關(guān)閉的屋門,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
澄園靠近后門的大雜院,所有奴婢都被暫時安置在了此處,此時滄瀾領著眾人來到其中一間屋子之中。
大通鋪上坐著二十四人,都是相同的動作,蜷曲著身子雙手抱膝,眸子皆黯淡無光沒有神采。
見到此狀的秦昭玥心里頭咯噔一下,她擔心的情況果然沒有錯。
明明已經(jīng)換了地方,可這些人仿佛身周有著無形的囚籠一般,還跟被囚在犬籠中時一模一樣。
“大人,這些人從救出來之后便一直是這副模樣。
好似半夢半醒一般,對外界的感知無比遲鈍,像是……活死人。”
斗鏨當即上前,施放出自己的“勢”籠罩其間,仔細感知了片刻。
轉(zhuǎn)過頭來望向幾人,面色有些難看,緩緩吐出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