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玥似醉非醉,狀似隨意地輕嘆一聲,聲音帶著點飄忽:
“燕公子想要游歷所有地方,像令尊那樣丈量天下,應該很難吧?”
“難……” 燕知白的聲音帶著深切的苦澀。
若非此次機緣巧合搭上了二公主的隊伍,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踏足大乾的土地。
可這一路行來,他們如同犯人,被看守得極嚴,極少能進入城鎮感受風土人情。
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枯燥地趕路,或者住在大乾朝廷的驛站之中,連出門都是奢望。
如今到了鳳京,出行更是需皇嗣親自陪同。
這種如同金絲雀般的游覽,與他想象中的自由探索、印證父親筆記的夢想相去甚遠。
無法一睹大乾壯麗河山的真貌,還有連父親都未能踏足的南疆之地,燕知白只覺得滿嘴苦澀,喉頭發緊。
秦昭玥突然再次止步,轉身看向那個男人。
而燕知白因為剛剛的思緒一時不察,腳下慢了一拍。
兩人差點撞個滿懷,雖然勉強站住了,距離也近極了。
秦昭玥抬起迷蒙的醉眼,直勾勾地望進燕知白慌亂的眼眸深處,櫻唇輕啟、婉婉吟誦: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注:化用辛棄疾詞)
燕知白渾身劇震,這詩句……他震驚地看著秦昭玥,嘴微張的,腦袋空空如也。
不待他反應,秦昭玥仿佛借著酒意,更加大膽地湊近了些,仿佛要粘到他的身上,吐氣如蘭:
“燕知白,我告訴你我喜歡你……”
燕知白的腦子“轟”地一聲,徹底空白,臉瞬間紅得能滴出血來!
“我喜歡你,卻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語調忽然變得溫柔而飄渺,如同夢囈,
“只是希望……今后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感到灰心絕望的時候不要輕易放棄。
至少曾經有人被你的才華、你的志向、你眼中的光所深深吸引過。”
她頓了頓,眼神似乎迷離,卻又透著一種奇異的認真: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幫你完成夢想,陪你去看想看的山河……”
燕知白已經完全傻了!
他只覺得心臟像是要從胸腔里跳出來,血液在四肢百骸瘋狂奔涌,臉頰滾燙得幾乎要冒煙!
大腦一片混亂,只剩下那幾句如同魔咒般的話語在反復回響。
他像個木頭人一樣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記了。
與此同時,某人心中的小人兒正得意地叉腰狂笑:
直球!滿分!拿下!
小樣兒,就這純情小書生,看姐姐我狠狠勾引。
嘖嘖嘖……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耳朵都紅透了嘿。
看這樣子絕對還是個雛,嘿嘿嘿……
正沉浸在狩獵成功的得意中,眼波流轉,不經意間一抬頭……
只見前方巷子的幽暗尾端,馬車前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立著一道人影。
昏黃的光線勾勒出她熟悉的、清冷窈窕的輪廓。
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大丫鬟碎墨!
巷子幽深,燈火闌珊處投下的光暈,恰好將碎墨清冷的身影籠在其中。
她靜靜地立在那里,如同月下幽曇。
那雙眸子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正一瞬不瞬地鎖定著秦昭玥,以及……那個幾乎與她貼在一起的男人身上。
繡口微張,最終卻只是無聲地抿緊了唇瓣。
秦昭玥:……
碎墨:……
主仆二人,隔著手足無措的俊秀書生,似乎被同時施了定身咒,身體僵硬得如同兩尊石像。
此時此刻,巷外的市井喧鬧成了遙遠的背景雜音。
誰也沒動,誰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目光在昏暗中交鋒。
秦昭玥只覺得一股滾燙的血氣“轟”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原本被酒氣熏染出的兩頰酡紅,此刻如同潑上了最濃烈的朱砂,瞬間蔓延至耳根、脖頸,連小巧的耳垂都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熱度燙得驚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她整個人灼傷起來。
羞……羞死人啦!啊啊啊!
自己私下里怎么撩撥男人都沒事兒,但現在居然被自己的貼身婢女撞破了現場。
聽見了吧,以她四品境的修為,一定全都聽見了吧?
腳趾頭在繡鞋里瘋狂地蜷縮、摳緊,憑借一己之力生生在這巷子的青石板下摳出了一座嶄新的公主府!
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滾燙的沙子堵住,此刻她恨不得地上裂開條縫讓她鉆進去。
而燕知白也沒好到哪里去,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頭上,臉頰燙得如同烙鐵,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下意識想后退、想拉開距離,卻又怕動作太大顯得更加刻意,只能僵在原地。
垂著眼死死盯著自己的鞋尖,連眼睫毛都在微微顫抖。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怯怯地抬起頭,只一眼……卻見對方的臉比他的還要紅!
艷麗的緋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醒目得刺眼,視線似乎有些呆愣,正越過他的肩頭望向巷子更深處?
燕知白下意識地就要轉身看去,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
秦昭玥陡然一個激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伸出雙手,精準地捧住了他的臉頰。
“唔!”
燕知白如遭雷劈下,整個人瞬間僵成了真正的石雕。
觸碰到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女子幽香與酒氣的溫熱感,從柔軟的掌心猛地竄遍他的四肢百骸!
腦子里“嗡”的一聲巨響,仿佛有萬千煙火同時炸開。
周圍的一切聲音、光線、景象都開始瘋狂地旋轉、模糊、褪色……
視野急速地收窄、收窄……最后,所有的感知都無比清晰地聚焦在一點。
那近在咫尺、微微開啟、如同沾了晨露的玫瑰花瓣般紅潤飽滿的雙唇上。
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