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在劈碎大門之后,并未隨大隊涌入,而是直接一躍來到空中。
身影在屋脊檐角間幾個起落,兔起鶻落間便已跨越重重院落,來到了崔府最核心的區域上空。
周身磅礴的“勢”轟然壓下,如同無形的牢籠,將整片核心區域牢牢圈禁封鎖。
而后,他輕飄飄落地。
恰在此時,核心區域主書房那扇紫檀木雕花門,被人從里面緩緩推開,當代崔氏家主崔琰緩步走出。
他年約四旬,面容清癯,身形頎長,穿著一身素雅的深青色綢緞直裰。
腰間束著玉帶,并未佩戴過多華貴飾物,唯有指間一枚墨玉扳指溫潤內斂。
通身上下透著一種千年世家沉淀出的從容氣度。
即便面對府外震天的喧囂和眼前手持長刀、煞氣騰騰的不速之客,臉上也不見絲毫詫異與慌亂。
“這位兄臺,光天化日,持兇器侵我門庭,不知有何見教?”
“奉旨,捉拿崔氏所有核心成員,膽敢抗旨,格殺勿論!”
燭幽聲音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崔琰聞言,臉上竟浮現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那笑意并非嘲諷,倒像是聽到了什么意料之中卻又略顯荒謬的事情。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舊不見半分慌張。
“哦?不知我崔氏千年清譽、忠君愛國,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竟勞動朝廷如此興師動眾?”
“謀逆。”燭幽吐出兩個字。
崔琰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卻依舊從容得可怕。
燭幽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
不對勁,這已經不是用城府深沉能夠形容的了。
對方的表現更像是早已料到朝廷會在此刻動手,并且……有所準備!
很快,幾支負責清剿的小隊頭目都來到了核心區域匯合。
“大人,各院清剿順利,未遇像樣抵抗。”
“大人,東跨院已控制,不見頑強阻礙。”
“西苑同樣……”
燭幽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以崔家在臨海府扎根千年的底蘊,府上暗中蓄養的護衛、聘請的武道供奉絕對不在少數,且實力定然極強。
若非如此,朝廷也不會暗中謀劃籌備如此之久。
力求徐徐圖之,一擊必殺。
即便做了萬全準備,他依然做好了經歷苦戰、付出慘重傷亡的心理準備。
可是現在,竟然沒有受到任何實質性的抵抗?順利得反而令人心頭發毛。
隨著一支支隊伍前來匯報,內容幾乎一致。
燭幽胸膛微微起伏,他幾乎可以確定,一定發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變故。
他面色冰寒,下令:
“把擒獲的所有崔府核心成員,全部帶上來!”
書房前方是一片極其開闊的庭院,地面以漢白玉石鋪就,四周古木參天。
大量崔府人員被軍士們驅趕到了庭院中央,粗粗看去,約有五六十人,大部分面帶驚惶。
“崔慕舟,押過來!”
名叫崔慕舟的男子被反剪了雙手,推搡到近前。
看起來三十多歲年紀,面容白凈,帶著濃濃的書卷氣,穿著也是文士常見的襕衫。
據查是崔家族學中的一位先生,平日里只講授詩詞歌賦,風花雪月。
豪門世家,尤其是傳承千年的四大世家,勢力盤根錯節,真實實力極難探查清楚。
有人是擺在明面上的面子,有人則是隱藏在暗處的里子。
歷代家族中最出色、掌控真正核心權力的人物,絕對不會入仕,甚至未必是家主。
璇璣衛花費了無數精力與心血,才查到崔家當代真正掌事的“里子”應是兩人。
而根據多方印證,眼前這位看似文弱的族學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燭幽的“勢”如同無形的手,將其緊緊籠罩,仔細感知。
此人氣息微弱,確實像是只通文墨之人。
但那過分平靜的眼神深處,總讓人覺得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不好!
燭幽驟然近身,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手掌猛地覆在其臉上,一股巧勁震蕩而下。
嗤啦一聲輕響,竟從那人臉上揭下了一層薄如蟬翼、制作極其精巧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臉,與原本的崔慕舟確有五六分相似,但眉眼細節分明是另一個人!
長刀冰冷的鋒刃瞬間抵在其脖頸上,立時劃出一道血痕。
“說!到底怎么回事,真正的崔慕舟呢?!”
一炷香后,燭幽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仿佛能滴出水來。
十三人!
整整十三位被列為重點目標的崔家核心成員,竟然全都使用了這種以假亂真的易容面具。
什么時候被調包的?又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燭幽竟全然沒有察覺!
因為擔心打草驚蛇,璇璣衛之前的探查始終以隱藏為主,難免有不全面之處。
可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讓整整十三位核心成員金蟬脫殼,溜得無影無蹤。
燭幽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而方才,家主崔琰無比配合地指引他們打開了崔家隱藏在假山之下的地宮大門。
地宮之內,景象堪稱駭人。
除了無法移動的土地房契,世代積累的財富堆積如山,光是金銀珠寶的光芒就幾乎能閃瞎人眼。
然而,燭幽一眼就看出,那些真正名貴、有價無市的頂級收藏,比如前朝古畫、孤本字帖、稀世奇珍的數量,卻遠遠低于對一個千年世家底蘊的預期。
還有一樣東西,其數量更是少得蹊蹺,那便是銀票。
相比于那龐大的金銀,便于攜帶轉移的巨額銀票,幾乎不見蹤影。
無論是人,還是最容易攜帶的財富,早已悄無聲息地轉移,分明是提前準備好分出了薪火!
就在這時,一名屬下匆匆跑來,臉色發白地稟報:“大人……崔崔家主他,服毒暴斃了!”
“什么?!”
燭幽猛地轉頭,眼中爆發出驚濤駭浪般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