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昀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車馬行掌柜的房中時,將那掌柜駭得魂飛魄散。
“王……王家主!”
掌柜的聲音發顫,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王昀身后那名面色冷肅、氣息深不可測的男子。
是他從未見過的護衛,但那份迫人氣勢,分明是絕頂高手。
王昀面色沉重如山,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憂懼,實為蠱蟲強行催逼出的神態,
“形勢有變,需立刻轉移所有暫存之物。”
“好,好……請隨我來。”
掌柜的不敢多問,連忙引路。
當他們重返馬車,當那只塞滿了厚厚一疊疊巨額銀票的沉重包袱呈現在秦昭玥面前時,她的眼睛幾乎彎成了月牙兒,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這不好起來了嗎家人們?
粗略一瞥,怕是足有千萬兩之巨。
而這,僅僅只是一家之所藏!
發了發了,這回可是徹底發了!
悠哉閑適的退休生活仿佛正在不遠處向她熱情招手。
秦昭玥強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歡呼,努力繃住表情,故作沉穩地大手一揮:
“繼續,下一家!”
花費了些許工夫,秦昭玥終是將四大世家預留作東山再起的巨額財富盡數納入囊中。
按理,此時應立即奔赴兩道交界處的戰線,以雷霆之勢徹底瓦解叛軍,這番耽擱實則暗藏風險。
若州衙中人察覺二皇子異常,或有人發現世家宅邸慘遭屠戮、四位新任家主不知所蹤,局勢必將陡生變故。
可想而知,她那位被獨自留在州衙的二哥,處境恐怕不會太妙。
不過,只要對方尚存一絲利用價值的幻想,便不至于立刻取其性命,至少會留下當作談判籌碼或人質。
唔……大概率應當是如此吧?
秦昭玥漫不經心地想著,旋即將其拋諸腦后。
管他呢。
兩輛馬車一前一后,悄無聲息地駛離了百越都護府。
南疆圣女阿雅朵駕著前車,車廂內是那四位神情木然的世家繼承人。
她那一身如火紅衣在漸褪的夜色中依舊醒目,成了沿途最好的通行證,一路暢行無阻。
因需時間讓那四位家主看起來更“活泛”自然些,并未動用修為趕路,速度并不快。
秦昭玥終于將一直背負的女皇輕輕安置在鋪著軟墊的車廂內。
重量于她而言倒非負擔,只是那過于消瘦的骨骼硌在背上,終究不甚舒適。
吞服的璇璣衛秘藥藥效仍在持續,畢竟先前并未耗費太多真氣。
探了探母皇的脈息,雖依舊微弱如風中殘燭,卻依然平穩。
而方才那巨額銀票入手帶來的強烈刺激,讓她心口仍止不住地微微悸動,連濃重的困意都被這股興奮壓下了些許。
真真是掙爆了,嘿嘿嘿……她心底無聲地雀躍著。
途中又更換了兩次馬匹,有圣女親自出面調度,一切順暢無阻。
直至晨光微熹,天邊泛起魚肚白,染上一抹淡淡的金紅,他們終于抵達了芙蓉縣。
此地乃朱雀南道最北端的門戶,亦是叛軍大營屯扎之所,距離前線不過咫尺之遙。
遠遠望去,三方營盤依地勢鋪開,涇渭分明。
其中八千乃是南疆各部族遴選出的最雄健勇悍的戰士;
另有四大世家耗費重金募集而來的一萬私兵;
最后便是原本常年駐守南境的白虎軍團,約有一萬五千之眾。
芙蓉縣,本以四季繁花似錦聞名,此刻卻儼然成了大軍后勤重鎮。
雖已近天明,宵禁未除。
街道上仍有披甲執銳的兵士巡邏,氣氛肅殺緊繃。
然而阿雅朵的馬車便是無聲的令牌,守衛見之即刻放行,未加絲毫盤查。
秦昭玥一行得以順利入住城中一家頗為寬敞的客棧稍作休整。
阿雅朵卻未作停留,安置好馬車后便徑直離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軍營的方向。
四大世家招募的私兵無需她過多費心,皆是拿錢賣命之輩,是戰是和,不過主家一言之事。
但南疆部族的八千勇士卻截然不同。
她雖貴為圣女,傳承巫蠱之道,實力超群,卻并非部族最高決策者,無法獨斷專行。
很快,阿雅朵踏入南疆軍營的核心區域,立刻命人請來了五大部族的首領。
中軍大帳內彌漫著一股混合著皮革、汗水和某種草藥的特殊氣息。
中央燃著的牛油火把將五位首領的身影投在帳壁上,顯得愈發雄壯彪悍。
他們或額刺青紋,或耳墜銅環,裸露的臂膀上肌肉虬結,傷痕交錯,眼神銳利如鷹隼。
周身散發著久居山林、與猛獸搏殺形成的野性與兇悍之氣。
“圣女,出了何事?”
為首一位膚色黝黑、嗓音洪亮如鐘的首領沉聲發問。
他名為巖勐,乃是最大部族黑石部的首領。
按原計劃,今日該是立國稱制、論功行賞、分割權柄的大日子。
圣女此刻卻面色凝重地出現在前線軍營,必有重大變故。
阿雅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周身墨綠色霧氣微涌,悄無聲息地將整個營帳徹底封閉起來。
五位首領見狀,臉色更是沉了下去,此舉意味著事情遠比想象中更為嚴峻。
阿雅朵胸膛微微起伏,深吸一口氣,直接道出了石破天驚的決定:
“我們需要攻擊中軍,事成之后撤回南疆。”
“什么?圣女,你莫不是在說笑!”另一位性子火爆的首領騰地站起,聲若雷鳴。
阿雅朵沒有任何迂回鋪墊,徑直陳述冷酷現實:
“大乾六公主攜兩名天衍宗二品境術士,突襲都護府州衙。
救出了二皇子秦景珩,隨后將四大世家聚集的府邸屠戮一空。”
她的目光逐一掃過五人震驚的臉龐,一字一句道,
“世家僅存的兩名二品境守護者,皆已斃命于她們之手,毫無反抗之力。”
“什么?!”
帳內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五位首領面色驟變,驚怒交加。
“她們擁有無法抗衡的力量,若我們不答應大乾的條件……”
阿雅朵將秦昭玥那番“屠盡南疆,雞犬不留”的冰冷威脅原封不動地復述了一遍。
帳內瞬間炸開!
有首領怒吼著拍案而起,木案應聲而裂;
有人焦躁地來回踱步,像被困的猛獸;
咆哮與質疑聲,幾乎要掀翻帳頂。
“我南疆勇士從不受威脅,她要戰,那便戰!
縱是死,也要咬下她一塊肉來!”
“巖拓你吼什么!你部勇士悍勇,難道其他小寨的人就該白白送死?
你沒聽清嗎?二品境!兩位二品境都被殺了,我們拿什么去拼?”
“巖喇,我看你就是懦夫,被大乾嚇破了膽!”
“你說什么?要打一架嗎!”
“怕你不成!”
一片混亂吵嚷中,唯有巖勐始終保持著令人壓抑的沉默。
他是五大首領中勢力最雄厚者,此次八千南疆勇士中,僅他黑石部便出了八百精銳。
深邃的目光越過爭吵的眾人,牢牢鎖在阿雅朵臉上,
“所以,你此刻前來,僅僅是因為受到了死亡的脅迫?”
“不,”阿雅朵迎上他的目光,搖了搖頭,“我們達成了一項交易。”
兩人這般旁若無人地對話,仿佛周遭激烈的爭吵只是無關緊要的背景雜音。
漸漸地,其他四位首領也停止了爭執,目光復雜地聚焦過來。
阿雅朵將秦昭玥許下的承諾和盤托出。
開通互市、設立關口、南疆人可遷居指定州縣、開設官學科舉、由南疆人自行考取官員治理故土等條件。
這與之前四大世家許下的直接裂土封官、共享權柄的誘惑自然無法相比。
此刻得到的,只是一個來自大乾公主的、尚無任何保障的口頭承諾。
“她需要我們做什么?”
巖勐聽完,沉默片刻,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帳內霎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匯聚在阿雅朵身上,等待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