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長時間身處黑暗中的人,一點點光線都會變得很刺眼。
空洞中人第一時間捕捉到了夜明珠的光芒,立刻驚呼出聲。
滄瀾現出身影,高舉夜明珠,視線落在了對方的臉上,果然看到了一條貫穿右眼的傷疤。
“趙橫江。”
被水淹在礦坑底下二十多天,滄瀾其實做好了收尸的準備,卻沒想到真的會見到活人。
趙橫江戒備不減,臉上卻露出了寂寥神色,“呵,還是找來了嗎……”
他頹然坐倒在地,低垂著腦袋就此放棄抵抗。
二十多天了,天知道他一個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本來發現水位有所下降,還期盼著有逃生的希望,不過這兩日又上漲起來。
原來就已經絕望,沒想到對方還是沒放過他。
能夠從這種情況下來到此處,不用想也知道修為遠勝于他,根本就沒有翻盤的可能。
“趙橫江,我是璇璣衛滄瀾,受你兒子的委托前來救援。”
“哧……”趙橫江嗤笑一聲,而后肩膀迅速聳動,最后竟癲狂大笑起來,“哈哈哈……”
指著不遠處的滄瀾,明明笑著、眸中卻滿是哀傷,“不必再裝了,你們怎么可能放過我那個蠢兒子!”
剛剛他還心存最后一點幻想,現在徹底破滅了。
所有參與盜采的坑丁都被屠戮一空,他仗著隱藏起來的修為、又提前有所預料,這才在急勢力的洪水中逃過一劫。
以他們的兇殘,怎么可能留下他兒的性命?
何況老齊很可能是那頭的人,說不得已經察覺到了自己在暗中追查的事情。
滄瀾:……
這是關在地底太久關傻了?
她沒工夫安撫瘋子,自己一路過來也很累的好不好,何況還要帶人回返,直接道:“跛腳。”
趙橫江的身子再次劇烈顫抖起來,“好好好,殺了我兒還不夠,還是將他利用完了再殺,你們這群……”
下一刻,滄瀾已然閃身到了他的面前。
叮!
金鐵交擊之聲驟然響起,半截刀刃被砍斷,如勁矢一般彈入了幽深的洞穴,磕碰到巖壁發出一聲脆響。
啪!
又一聲脆響,只不過這一次是滄瀾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清醒點了沒有。”
這人根本就不老實,裝瘋賣傻的實際手上一直藏著刀。
最后的手段被破,老趙也沒一點不好意思的神情,干凈利落丟了只剩半截的樸刀。
揉了揉臉頰,干脆利落站起身來,“我們是現在走還是大人需要休息會兒?”
滄瀾:……
額角青筋止不住得顫抖,突然覺得頭好痛。
“現在相信我是來救你的了?”
“相信相信,”趙橫江滿臉的討好之色,搓著雙手好似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若是他們的人,剛剛不會那么溫柔,怎么著都得卸我條胳膊才是。”
滄瀾:……
“我需要休息。”
冷冷說出這句話,她自顧自撤開一大段距離,好像沾上什么臟東西。
而后剩盤膝而坐,打開防水的背囊,取出肉干和清水補充體力。
不知礦坑底下具體什么情況,帶些物資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剛嚼了一口,就聽遠處傳來“咕嚕嚕”的巨大動靜。
“嘿嘿嘿,”趙橫江摸著后腦勺,“那個……大人,能否給小人些吃的。您知道的,都餓了二十多天……”
滄瀾默默轉頭,目光瞥向一旁,那里有一具露出白骨的尸體。
要說餓了二十多天,應該也不至于,只是這天氣腐壞得很快,倒是需要副好腸胃。
“大人您那是什么眼神,我老趙還不至于做出這等事來,這些日子都是以老鼠為生。
哎……坑丁吃老鼠,以后是要遭報應的喲……”
滄瀾不置可否。
災年易子而食的事兒她也不是沒見過,何況用礦友的尸體釣老鼠、再吃老鼠肉,這其中又能有多大分別?
她無意追問,扔出了一塊肉干。
趙橫江穩穩接住,立刻坐下啃了起來。
即便餓急了也沒有狼吞虎咽,反而吃得很“斯文”。
每次只撕細細的一條、都要徹底嚼碎了才往下咽。
在北境作戰,他也曾陷入過絕境,斷了糧草七八日。
餓極了的人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吃太急,這點他有經驗。
即便是剛剛吞下幾條硬肉干,胃部就有些隱隱得抽搐。
之后還有很長一段水路要走,身體必須支撐住。
滄瀾怕耽誤查案的進度,服下丹藥調息了兩個時辰,直到真氣充盈立刻出發。
“我警告你,期間不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趙橫江面帶肅容,抱了抱拳,“大人放心,趙某絕不會徒生事端。”
他因貪墨軍餉獲罪,當初就被廢除了修為,重新修煉出真氣已是千難萬難。
現在也不過是六品境初階罷了,跟他兒子差不多。
這點內息根本不可能靠自己走出太遠,只能依仗對方。
滄瀾的壓力很大,相當于她的真氣要給兩個人用。
好在進來一趟已經記住了所有路線,腦子里設想了多次每一個停歇的位置。
不情不愿拽起對方的胳膊,潛入水中。
當路過被捆成一串的坑丁尸體時,趙橫江瞇起了眼睛,心中愈發篤定。
若是對方的人,當不會如此做才對,所以他兒……真的可能還活著!
滄瀾帶著人一路前進,估摸著下一個換氣所在,時快時慢,還要時不時給趙橫江度些真氣。
好在對方全程都很配合,而且意志力不俗。
二十多天忍饑挨餓,他的身體應當已經很差,不過盡量靠著自己游動,很顯然不想給她造成太大的負擔。
如此,也不知耗費了多久,終于豎井的位置遙遙在望。
這是最關鍵的一步,滄瀾感知了一番,體內真氣已經十不存一。
她最多只能等待半盞茶的時間,若是大人未來接應,只能重新潛回去。
剛剛如此想著,一股“勢”便降臨在了身上,將她與趙橫江完全包括其中。
“別擔心,有我在。”
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水下的滄瀾卻緊抿了唇。
真是晦氣,來的竟然是這位!
也沒有挑選的余地,總不能非要她家大人在上頭守著吧,無奈立刻上浮。
那位潛藏的四品境武者并未盯著公主那座宅院,就在礦場上。
流焰清楚悄無聲息把人接上來是關鍵,所以一直守在礦場。
總算等到了人,也不枉他守了大半夜。
有他親自出手,自然不會出紕漏,順利接到兩人,護送著離開了礦場。
宅邸后院,流焰拱了拱手,“我已將趙橫江帶到,來請六殿下。”
碎墨半垂著眼眸搖了搖頭,“請不了。”
“為什么?”
“再請我會死的。”說著不等回應,扭頭就跑,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流焰:?
他愣愣望向一旁的搖光,剛要開口,結果那姑娘跑得更快。
敢跟隱蟄大人頂牛對峙的六殿下,惹不起惹不起……
流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