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細察,慕青青確然察覺出一絲不尋常。她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仿佛能洞穿虛妄,捕捉常人難以覺察的細微變化。
微風拂過審訊室的窗欞,帶起一絲涼意,卻無法冷卻她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動。
慕青青的目光落向被縛的陳乾,瞬間感到一股奇異的吸引,仿佛他體內蟄伏著某種神秘力量,正無聲牽引她的心神。
這微妙的感覺,讓她對陳乾立時生出好感,更是難以言喻的愛慕,如同幽谷中悄然綻放的蘭花,無聲無息間便占據了她的思緒。
這感覺來得突兀,連慕青青自己都未察覺,言行舉止間已流露超乎尋常的關切與關注。
她原本冷若冰霜的容顏,此刻因關切而柔和,眼中暖意盈盈,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執法堂弟子們屏息凝神,見一貫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圣女,竟對這個看似尋常的老雜役陳乾如此關懷,個個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他們心中暗忖,這陳乾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得圣女這般另眼相待?
有人交換著驚疑的眼神,低聲嘀咕著“莫非是某種秘術作祟”,卻又不敢出聲,只覺審訊室內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而陳乾本人,并未察覺慕青青這份異樣的關切,只道是受了慕青羽的托付。
慕青羽,那清麗脫俗的女子,雖與他并不熟稔,但其善意卻讓陳乾銘記于心,如同荒漠中的甘泉,滋養著他枯竭的希望。
他與慕青羽交集甚少,一年之中,唯有焚燒廢物的那兩日,才能說上一兩句話。
除開上次她突然贈予一顆洗髓丹,陳乾實在記不起,這漫長的八十年間,兩人還有何其他往來。
回憶如潮水般涌來,他只記得她那溫婉的側影和匆匆離去的腳步,從未想過這份微薄的情誼竟成了今日的庇護。
“回稟圣女,慕青羽師姐確在弟子壽元將盡、再破煉氣一重時,賜下洗髓丹。”
陳乾恭敬答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又透著真誠的感激,“正是煉化洗髓丹后,弟子堵塞八十年的經脈,才驟然沖開數條。
這數月,弟子又從廢棄丹渣中尋得幾顆看似無用的丹藥煉化,未料竟再次破境,達至煉氣六重!”
他低頭敘述,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仿佛在重溫那些孤寂的日夜。
慕青青并無怪罪之意,陳乾心中一松,趕忙將破境經過詳述一遍。
所言雖非全貌,但大體屬實。只是他服下的并非真正廢丹,而是經乾坤鼎提升品質的珍品丹藥,這秘密如磐石般沉甸甸地壓在心間,不敢吐露半分。
“你體內冰寒之毒也已痊愈?”慕青青追問,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目光如炬地審視著陳乾的每一絲反應。
“是,皆因煉化洗髓丹之故。”陳乾如實道,聲音漸穩,透著劫后余生的釋然,“不過八十年來,弟子一直竭力驅毒,如今余毒已所剩無幾。”
他微微抬首,眼神堅定,如此一說,陳乾自覺并非全賴洗髓丹之功,話語也顯得更可信了,仿佛在向天地證明自己的堅韌。
“原來如此。”
青青恍然,輕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我便說一顆一階下品洗髓丹,怎會有如此神效,令你驟然破至煉氣六重,未免太過神奇。如今看來,是你自身苦修之功,非外力所能及。”
她的語氣中帶著贊許,仿佛在肯定一個久經磨難的靈魂。
“若無慕師姐所賜洗髓丹,陳乾斷無可能連破境界。”
陳乾真情流露,聲音哽咽,眼眶微紅,“弟子真心盼望能當面謝過慕師姐,不知師姐何時方能出關?”
此言發自肺腑,他確想當面致謝慕青羽,更盼能以其為靠山,仿佛那清麗身影是黑暗中的燈塔。
“她出關尚需時日。”慕青青輕嘆一聲,眉宇間掠過一絲憂慮,“結丹兇險,非一兩月可成。但愿她平安度過此劫。”
慕青青只覺與陳乾交談甚是愉悅,聊了許久,竟絲毫不覺煩悶,仿佛時光在兩人之間悄然流淌。
見圣女與這老雜役談得投機,且異常欣然,執法堂堂主姚飛揚不由得苦笑,內心如翻江倒海。
他悄然握緊拳頭,又無奈松開,深知自己在這棋局中不過是一枚棋子。
聽聞圣女要親審這八十年前被廢修為的老雜役,姚飛揚早早便候在審訊室外。
他悄然打量這曾名噪一時的陳乾——二十歲便達煉氣大圓滿的奇才,當年攪得鎮魔宗沸沸揚揚。
未料八十年后,竟又引得慕、羅兩大世家矚目。煉器峰峰主羅云之侄羅虎往廢寶殿送趟廢棄法器后,便莫名失蹤。
緊接著,煉器峰方、李兩位煉氣八重弟子尋陳乾問話,亦不知所蹤。
事涉慕青羽贈洗髓丹,及煉丹峰送廢丹的弟子陳巖——他曾給過陳乾一顆療傷丹。
看似并不復雜的案子,卻因羅虎三人失蹤,及蟄伏廢寶殿、煉氣六重的陳乾,變得撲朔迷離。
身為執法堂堂主,姚飛揚自有責任將真相查個水落石出,但此刻他只覺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然而,在審訊室外觀察陳乾許久,他卻始終看不透這老雜役。
如今圣女親至,與其談興正濃,哪有半分審訊之意。此事關乎圣子圣女,自己夾在中間,如何是好?是秉公執法,還是偏袒一方?
雖為執法堂堂主,但筑基后期的修為,在慕、羅兩家面前,實在微末如塵埃。他心中暗嘆,權勢如刀,自己不過是被刀鋒逼退的螻蟻。
“圣女,這陳乾該如何處置?”見慕青青毫無停歇之意,姚飛揚不得不出言提醒,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啊,這個……”慕青青略作沉吟,目光掃過陳乾,又落回姚飛揚身上,“先放他回廢寶殿,派人全天候監視即可。”
言罷,她看了陳乾一眼,語氣堅定如磐石:“我信你未殺羅虎三人。你煉氣六重,縱能殺了煉氣五重的羅虎,又如何殺得了兩位煉氣八重的修士?其中必有蹊蹺,待查清真相再議。”
“多謝圣女明察秋毫!”陳乾聞此結果,震驚之余,連忙恭維,深深一躬,心頭涌起劫后余生的狂喜,“弟子絕不離廢寶殿半步,隨時恭候圣女問詢。”
雖不明慕青青真實意圖,但放他回廢寶殿,無疑是在助他,如同黑夜中突現的一線曙光。
“圣女殿下,還有陳巖,他是受弟子牽連,能否一并釋放?”見慕青青如此明理,陳乾再次懇求,聲音帶著懇切的哀求。
“他是煉丹峰弟子,自有煉丹峰處置。”慕青青言畢,未待陳乾再言,身形微動,金光騰起的剎那,人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清香在空氣中縈繞。
“金丹后期之境,竟能駕馭遁光飛行,壽元更達五百余載,當真厲害!”
陳乾心中艷羨不已,望著慕青青消失之處,久久未能回神。那金光如流星般劃過心田,讓他對那遙不可及的境界生出無限向往。
“圣女仁慈放你,還不速走,莫非還想再嘗刑罰?”姚飛揚厲聲喝道,面色鐵青,揮手示意弟子解縛,眼中卻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謝過姚堂主,弟子這便走。”陳乾自知無力帶走陳巖,只得再次心懷愧疚,腳步沉重地轉身離去。每一步都如踏在荊棘之上,愧疚與無奈交織。
此時,陳巖已然蘇醒,聽清了陳乾與慕青青的對話。他知慕青青未允釋放,但其言亦無錯,身為煉丹峰弟子,自有峰內處置。
陳巖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眼中閃過一抹苦澀,心中默默禱祝:“但愿不是大師兄王朗前來。若是他,只怕兇多吉少。”
“陳乾,你走吧。此后,你我恩斷義絕。”經此變故,陳巖對這個曾被廢修為的老雜役陳乾,那點同情已蕩然無存。他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沾不得,更碰不得。
陳巖閉上雙眼,淚水無聲滑落,仿佛在告別一段無謂的友誼,只留下滿室寂寥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