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門兵變落幕的第二天,蘇云被一紙密詔宣入宮中。
御書房內,檀香裊裊。
女帝端坐于龍椅之后,手中把玩著一方小巧的玉璽,目光落在下方身著緋色官袍的蘇云身上。
“南門的事,沈策都跟朕說了。”
她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你做得很好,比朕想的,還要好。”
蘇云躬身行禮,并未言語。
“朕說過,朕給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朕許下的承諾,也從不落空。”女帝將玉璽輕輕放在桌案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昨日在南門,你說你不想當刀,想坐上牌桌。”
“朕,準了。”
站在一旁的老太監立刻會意,端著一個托盤上前,托盤上是一套嶄新的官袍和一方沉甸甸的玉印。
那官袍是深紫色,比蘇云身上的緋色官袍又深沉了幾分。
“自今日起,你便是內閣輔政學士,正三品。”女帝的聲音在空曠的御書房中回響,“六部九卿,所有政務,你皆可過問。所有軍國大事,你皆可參議。”
蘇云看著那套官袍,眼神平靜。
“謝陛下。”
他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激動,只是伸手,接過了那方代表著無上權力的玉印。
“只是,臣資歷尚淺,驟登高位,恐怕朝中非議不斷,難以服眾。”
女帝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那是你的事。”
“朕把你推上牌桌,如何打好你手里的牌,是你的本事。”
“明日早朝,朕會宣布此事。你,準備好了嗎?”
“臣,準備好了。”蘇云將玉印收入袖中,再次躬身。
次日,金鑾殿。
當老太監尖細的嗓音宣布完對蘇云的任命后,整個朝堂瞬間炸開了鍋。
死一般的寂靜之后,是抑制不住的嘩然。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入仕不過數月,竟一步登天,位列內閣,與那些在官場沉浮數十年的閣老們平起平坐。
“陛下,萬萬不可!”
禮部尚書第一個站了出來,老淚縱橫。
“我大周開國百年,從未有過如此先例!蘇云年紀輕輕,毫無根基,驟登高位,恐引朝野動蕩,人心不服啊!”
“臣附議!”一名白發蒼蒼的御史緊隨其后,“蘇云雖有微功,但其行事乖張,手段酷烈,非國之棟梁,實乃亂政之源!請陛下三思!”
一時間,附和之聲此起彼伏,大多是朝中的老臣。
他們或是嫉妒,或是驚懼,或是單純地認為蘇云的出現,破壞了他們早已習慣的官場規則。
龍椅上的女帝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只是將目光投向了站在百官前列,身著嶄新紫色官袍的蘇云。
蘇云向前一步,環視著那些義憤填膺的同僚。
“敢問諸位大人。”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遍大殿,“你們是覺得,蘇云在蘭亭文會上為我大周文壇揚名,是錯的?”
“還是覺得,蘇云查辦京城漕運貪腐,為國庫追回百萬銀兩,是錯的?”
“又或者,你們覺得,蘇云在南門挫敗三皇子謀逆,挽救大周于危難之際,也是錯的?”
他每問一句,朝堂上的反對聲便弱下一分。
就在這時,站在人群中,臉色蒼白的御史中丞張茂忽然開口。
“蘇學士功勞卓著,我等自然不敢否認。只是,治國憑的是德行與穩重,不是一時之功。”
他陰惻惻地說道:“更何況,蘇學士年少成名,在滎陽時便以賣字為生,一幅字價值百金,短短數月便積攢下萬貫家財。這財路來得如此輕易,恐怕其中有不為人知的門道吧?”
這是誅心之言。
將蘇云的功勞歸于投機,再用他賣字的舊事攻擊他德行有虧,財路不明。
蘇云轉頭看向張茂,忽然笑了。
“張大人說得對,治國,確實要看實績。”
他沒有理會那些關于錢財的污蔑,而是轉身,對著女帝一拱手。
“陛下,臣昨日整理戶部卷宗,發現我大周北方數郡,連年遭受水患。朝廷每年撥下數百萬兩賑災款,卻收效甚微,流民不減反增。”
“臣有一策,名為‘以工代賑’。”
“與其直接發放糧食,不如組織流民,興修水利,開墾荒田。朝廷提供工具與口糧,工程完成之日,流民便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朝廷也多了千里良田,一舉兩得。”
這個方案,脫胎于他在天庫中看到的那份《漕運改革》策論,卻又結合了當下的實際。
方案一出,朝中幾位素來務實的年輕官員眼前一亮。
“此法大善!既解了流民之困,又固了江河之防!”
“荒謬!”一名閣老立刻反駁,“如此浩大工程,所需錢糧何止千萬?國庫空虛,哪來這么多錢?”
“錢,自然有。”蘇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張茂身上。
“就拿張大人來說。三年前,張大人時任戶部侍郎,曾批復滄州一筆三十萬兩的河堤修繕款。卷宗上寫得明明白白,‘工程完備,固若金湯’。”
蘇云的聲音陡然轉冷。
“可據我所知,上個月滄州決堤,洪水泛濫,百姓流離失所。臣就想問問張大人,那三十萬兩銀子,修的究竟是哪里的河堤?又是如何固若金湯的?”
張茂的臉‘唰’的一下全白了。
“你……你血口噴人!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很簡單。”蘇云步步緊逼,“戶部的撥款文書在此,滄州的地方志也存于翰林院。我們現在就將兩份文書呈上金鑾殿,請陛下一觀,再傳召幾位滄州父老前來對質,如何?”
張茂渾身一軟,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
他雙腿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夠了。”龍椅上的女帝終于開口,“御史中丞張茂,玩忽職守,貪墨賑災款,即刻停職,交由大理寺徹查!”
她看向蘇云,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蘇云,‘以工代賑’之策,你即刻擬一份詳細的章程上來。朕,要看。”
一場針對蘇云的圍攻,就此瓦解。
他不僅站穩了腳跟,還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拔掉了三皇子一派留在朝堂上的最后一顆釘子。
退朝之后,蘇云回到剛被賜下的輔政學士府。
徐耀祖早已焦急地等在門口。
“先生!出事了!”
“說。”蘇云脫下官袍,換上一身常服,自己動手沏了杯茶。
“北邊傳回來的消息!”徐耀祖壓低了聲音,“燕王,在北地集結了三萬私兵,打出了‘清君側’的旗號,明著說要為三皇子討個公道,實際上矛頭直指您和陛下!”
“我們的眼線呢?”
“一夜之間,全都撤了。”徐耀祖的臉色很難看,“燕王這次,是鐵了心要打了。”
蘇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
“他不是來打的,他是來收割的。”
他想起天庫中那份《北境戰略》卷宗。
“那份戰略圖,詳細記錄了北境所有關隘的防御布置,但也故意留下了三處致命的破綻,作為誘敵深入的陷阱。”
“燕王不會上當。”蘇云放下茶杯,眼中閃過一抹寒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破綻在哪里。因為,那份戰略,本就是太祖皇帝和燕王的先祖,一同制定的。”
“他會利用我們自以為是的陷阱,反過來給我們致命一擊。”
不出蘇云所料,下午時分,女帝再次召見他入宮。
御書房里,除了女帝,還有幾位須發皆白的老將軍。
“蘇云,燕王反了。你怎么看?”女帝開門見山。
蘇云將自己的推斷說了出來,并直接請纓。
“陛下,此戰常規戰法無用。臣請命,負責此次平叛的戰略部署。”
“放肆!”一個身材魁梧的老將軍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圓睜,“黃口小兒,也敢妄談兵法!你當戰場是你寫詩作畫的宣紙嗎?”
正是大周兵馬大元帥,趙信。
蘇云看都沒看他,只是盯著女帝。
“陛下,燕王先鋒,絕不會攻打重兵把守的玉門關。他的目標,是繞道安西故道,直【表情】【表情】軍后方的糧草重地,平涼。”
趙信聞言,瞳孔猛地一縮。
安西故道早已廢棄,地勢險惡,乃是兵家絕地。可如果燕王真的掌握著連他們都不知道的隱秘地圖,那蘇云所說,便極有可能發生。
女帝沉默了片刻。
“趙將軍統兵多年,經驗老到。蘇學士洞察機先,智計過人。”
她做出了最后的決斷。
“朕,命趙信為平叛大元帥,總領北境兵馬。”
“另,特授蘇云為欽差大臣,節制北征所有糧草后勤,并參贊軍機,督辦戰略。”
旨意一下,趙信等幾位老將的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
軍權仍在他們手上,可脖子上卻被套上了一個叫蘇云的枷鎖。
女帝將一方刻著“如朕親臨”的令牌,交到蘇云手中。
“朕把大周的錢袋子和北境的安危,都交到你們手上了。”
“別讓朕失望。”
蘇云接過令牌,能清晰地感覺到,身旁那位趙大元帥投來的,幾乎要將他凍僵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