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燕王總攻,僅剩最后一夜。
首輔府的書房,依舊燈火通明。
蘇云的手指離開那張巨大的皇城地下地圖,轉(zhuǎn)身看著站在陰影里的沈策。
“該動手了?!碧K云的語氣平靜。
沈策的身形動了動,抱拳道:“大人,現(xiàn)在動手,會不會打草驚蛇?”
“蛇已經(jīng)到了門口,再不動手,等它進(jìn)屋咬人嗎?”蘇云拿起桌上一份厚厚的名冊,遞了過去。
“這上面的人,都是過去幾個月,天策府查出來的,燕王和兩位廢皇子埋在京城的釘子。有些,甚至我們沒動,他們自己就跳出來了?!?/p>
蘇云的目光落在沈策身上,“今夜,我要你把這些釘子,一顆一顆,全都給我拔干凈。”
沈策接過名冊,手指收緊,紙張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叭浚俊?/p>
“全部?!碧K云點頭,“我要讓燕王知道,他的眼睛,瞎了?!?/p>
沈策不再多問,只說了一個字:“是?!?/p>
他轉(zhuǎn)身,黑色的身影迅速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子時一到。
原本寂靜的京城,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
一隊隊黑甲羽林衛(wèi)和天策府的黑衣暗衛(wèi),從各個坊間的陰影里涌出。他們手持名單,動作迅捷,目標(biāo)明確。
“砰!”
吏部一名郎中的府門被直接踹開。
還在妾室床上酣睡的郎中被兩個黑甲士卒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來,嘴里塞著布團(tuán),只剩下嗚嗚的掙扎聲。
“天策府奉首輔之命辦案!閑雜人等退避!”
同樣的一幕,在京城數(shù)十個地方同時上演。
有跪地求饒的,有負(fù)隅頑抗的,但在天策府的雷霆手段下,所有反抗都顯得蒼白無力。整個京城,除了兵甲碰撞和壓抑的哭喊,再無別的聲音。
次日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照進(jìn)京城,百姓們推開門,看到的是貼滿街頭巷尾的告示。
徐耀祖帶著戶部的人,站在告示前,高聲宣讀。
“奉首輔蘇大人鈞令!昨夜查抄通敵叛黨七十一家,所有家產(chǎn),盡數(shù)充公!”
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騷動。
徐耀祖頓了頓,聲音提得更高:“所有款項,一半,用作北征軍餉!另一半,全數(shù)撥入‘以工代賑’督辦司,用于城外墾荒、水利修建,以及所有民夫之薪資!”
話音落下,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
“蘇大人萬歲!”
“朝廷萬歲!”
這些被困在城中,本已人心惶惶的百姓,此刻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而在黑暗潮濕的地下,光,是這里最奢侈的東西。
李沐雪提著一盞馬燈,走在狹窄的通道里。她身后跟著幾個精悍的漢子,都是她父親留下的舊部。
她停下腳步,伸出手指,在冰冷的石壁上輕輕一摸。
“這里,加三組連環(huán)弩。”她頭也不回地吩咐。
“是!”
她又向前走了十幾步,蹲下身,用劍鞘敲了敲地面的一塊石板。石板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把這塊板撬開,下面灌滿火油。”
手下的人看著她,有些猶豫:“統(tǒng)領(lǐng),這……這里是我們的必經(jīng)之路,萬一……”
“沒有萬一。”李沐雪站起身,聲音沒有起伏,“燕王的人,比我們更熟悉這里。他們知道哪里安全,哪里有陷阱?!?/p>
她看著手下,“所以,我們要把最安全的地方,變成最致命的墳?zāi)埂!?/p>
手下人心中一凜,立刻躬身領(lǐng)命:“明白!”
李沐雪繼續(xù)向前走,馬燈的光,只能照亮她身前三尺之地。
更遠(yuǎn)的地方,是無盡的黑暗,像一張張開巨口的猛獸。
與此同時,京城西郊。
燕王站在一座小山坡上,用單筒望遠(yuǎn)鏡看著遠(yuǎn)處那座巍峨的城池。
城墻之上,旌旗林立,黑壓壓的兵士來回巡邏,戒備森嚴(yán)。
一名渾身泥水的斥候連滾帶爬地跑上山坡,單膝跪地:“王爺!京城九門緊閉,城上全是重兵!我們的人,根本無法靠近!”
另一名將領(lǐng)臉色難看地走上前:“王爺,我們剛收到消息,趙信的主力根本沒有在玉門關(guān)被我們拖住,他們……他們好像人間蒸發(fā)了!”
“我們中計了!”
燕王放下望遠(yuǎn)鏡,臉色鐵青。
他一腳踹在旁邊的石頭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蘇云!”他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
那名將領(lǐng)急道:“王爺,事已至此,我們不如先行撤退,再圖后計!”
“撤?”燕王猛地轉(zhuǎn)過身,一雙眼睛布滿血絲,“大軍兵臨城下,你讓本王撤?你讓天下人怎么看本王?”
他指著遠(yuǎn)處的京城,聲音嘶?。骸八褪窃谔搹埪晞?!他把所有兵力都堆在了城墻上,城里一定是空的!”
“他算到我們會來,但他算不到我們有另一條路!”
燕王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
“傳令下去!按原計劃行事!今夜子時,從水利司入口,給本王殺進(jìn)去!”
“本王要讓他知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有陰謀詭計,都是笑話!”
夜,再次降臨。
御書房。
女帝坐在書案后,看著眼前一身首輔官袍的蘇云。
沈策從側(cè)殿走出,對著蘇云和女帝行了一禮。
蘇云從懷中,取出了那枚刻著“唯劍”二字的古樸玉佩,遞給沈策。
“今夜,你去地底下。”蘇云說。
沈策接過玉佩,入手冰涼。
“李沐雪是刀,她的刀太快,太利,容易傷到自己?!碧K云看著他,“你的任務(wù),不是殺人,是去當(dāng)那只扶著刀柄的手,穩(wěn)住她?!?/p>
沈策鄭重地點頭:“屬下明白?!?/p>
“還有一件事?!碧K云的目光變得深邃,“你知道張敬之學(xué)士,為什么要把這塊玉佩給我嗎?”
沈策搖了搖頭。
“因為他,才是上一任‘唯劍’,天庫的守門人?!?/p>
沈策的身體猛地一僵,拿著玉佩的手都停在了半空,眼中滿是無法掩飾的震動。
“燕王用他的命,逼出了守門一脈代代相傳的秘密,那條通往京城的古道。”蘇云緩緩說道,“張學(xué)士以死為代價,把天庫的鑰匙,把守門人的責(zé)任,交到了我們手上?!?/p>
“沈策。”蘇云叫著他的名字,“不要讓他的血,白流?!?/p>
沈策的胸膛劇烈起伏,他看著手中的玉佩,仿佛看到了那位固執(zhí)老學(xué)士的身影。
他對著蘇云,深深一揖,聲音沙啞卻無比清晰。
“屬下,萬死不辭?!?/p>
說完,他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御書房內(nèi),只剩下蘇云和女帝。
空氣安靜得能聽到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女帝看著蘇云,看了很久,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疲憊。
“蘇云,你算無遺策?!?/p>
“但,凡事都有萬一。”
她抬起眼,目光直視著蘇云的眼睛。
“如果,朕是說如果……今夜失敗了,朕該如何?”
蘇云沒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的神情平靜,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他上前一步,對著女帝,躬身一拜。
“陛下。”
他抬起頭,緩緩說道:“如果失敗,陛下什么都不用做?!?/p>
“您只需站上承天門的城樓,拿出太祖皇帝的遺詔,安撫城中萬民?!?/p>
蘇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意卻冷得讓人心頭發(fā)寒。
“臣,會拖著他們所有人,一起死在下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