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昔日莊嚴肅穆的氣氛早已被激烈的爭吵撕得粉碎。
朝臣們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派,如同水火不容。
“陛下!國法如山,豈容踐踏!蘇清言假傳圣旨,罪證確鑿,此風絕不可長!若不嚴懲,日后君威何在,朝廷法度何存?!”
墨瀾序面色鐵青,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他身后,一眾依附于他的官員紛紛附和,高呼“維護皇權”、“依法嚴懲”。
“楚王殿下此言差矣!”一位素以剛正聞名的老臣顫巍巍出列,他是少數(shù)敢于直言的重臣。
“國師蘇清言,雖有欺君之過,然其功績昭昭!預警水患,活民無數(shù);獻計安民,穩(wěn)定京畿;更在此番北疆危難之際,以一己之力,挽狂瀾于既倒,救國家于將傾!
其心可憫,其功可抵過!如今萬民請愿,將士泣血,此乃民心所向!殿下口口聲聲仁義道德,治國以仁,為何偏偏對救國功臣如此咄咄相逼,非要置其于死地?!”
老臣目光如炬,直刺墨瀾序:“殿下如此執(zhí)著,究竟是出于維護法度的公心,還是……因國師不肯為你所用,便欲除之而后快的私心與野心?!”
這話如同利劍,瞬間刺中了墨瀾序內(nèi)心最隱秘的角落!
他臉色猛地一變,厲聲喝道:“放肆!本王一切所為,皆是為了天耀江山,為了父皇的皇權尊嚴!休得胡言亂語,混淆視聽!”
可這質(zhì)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在不少中立官員心中悄然發(fā)芽。
墨瀾序往日塑造的“賢王”形象,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的裂痕。
龍椅上的皇帝,臉色陰沉得可怕。
一邊是鐵一般的法度和他不容侵犯的威嚴,一邊是洶涌的民意和潑天的功勞。
他聽著下面吵成一團,只覺得頭痛欲裂,心煩意亂。
尤其是楚王那近乎偏執(zhí)的態(tài)度,也讓他心中升起一絲疑慮。
“夠了!”皇帝猛地一拍龍案,聲音嘶啞,帶著被逼到絕境的暴怒,“朕意已決!蘇清言假傳圣旨,欺君罔上,罪無可赦!什么萬民請愿,什么將士泣血!難道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朕的天下嗎?!難道朕的旨意,還比不上那些草民的呼喊嗎?!”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為了維護這搖搖欲墜的皇權尊嚴,他必須用最酷烈的手段震懾所有人!
“傳朕旨意!蘇清言,不必等秋后,即刻押赴刑場!午時三刻,斬立決!朕要讓天下人都看看,挑釁皇權,是什么下場!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這道旨意,如同晴天霹靂,震得整個朝堂鴉雀無聲,也徹底斷絕了所有緩和的可能。
天牢深處,沉重的鐵鏈聲響起。
幾名面容冷酷的侍衛(wèi)闖了進來。
“起來!上路了!”
蘇清言被粗暴地拖拽起來,她心中一驚,掙扎道:“你們做什么?!不是說我秋后才問斬嗎?時辰還未到!”
“哼,陛下的旨意,改主意了!現(xiàn)在就要你的腦袋!”侍衛(wèi)冷笑著,將她向外拖去。
當被推搡著走出陰暗的牢房,看到外面刺眼的陽光,以及遠處那高高豎起的斷頭臺和閃著寒光的巨刃時,蘇清言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了!
死亡如此真切,如此迫近地呈現(xiàn)在她面前!
那冰冷的刀刃,那肅殺的氣氛,那圍觀人群中或麻木或好奇的眼神……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她不怕斗爭,不怕算計,但當死亡以這種**裸、無法抗拒的方式降臨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遠沒有想象中那么鎮(zhèn)定。
她害怕了!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牙齒都在打顫。
她不想死!她還有太多事情沒做,她還沒有看到墨境玄君臨天下,她還沒有回家……
她不要死在異國他鄉(xiāng)……
而就在此時,刑場外圍,突然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聲響!
那不是請愿,而是怒吼!
“放了國師??!”
“國師無罪!!”
“昏君!奸王!你們不能殺國師!!”
只見黑壓壓的百姓,如同決堤的洪水,沖破了大內(nèi)侍衛(wèi)薄弱的外圍防線,瘋狂地向刑場涌來!
為首一人,雖然做了偽裝,但那挺拔的身姿和凌厲的眼神,不是墨境玄又是誰?
他早已秘密潛入京城,親自領導了這場最后的沖擊!
與此同時,更加震撼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般飛入皇宮,飛入刑場。
北疆急報,邊境將士聽聞國師即將被即刻處斬,群情激憤,已放下武器,停止巡防,言稱“國師若亡,我等守此國門何用?!國師亡,則天下亡!”
國師亡,天下亡!
這六個字,如同最后的喪鐘,敲響在皇帝和楚王的心頭!
皇帝站在高高的宮墻上,看著下方?jīng)坝咳绯?、眼神憤怒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百姓,聽著邊境將士罷工的噩耗,他渾身都在發(fā)抖。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所謂皇權,在這滔天的民意和崩塌的國防面前,是何等的脆弱和可笑!
如果一個國家沒有了百姓,沒有了守衛(wèi)邊疆的戰(zhàn)士,那還叫什么國家?
他這個皇帝,還算是皇帝嗎?
墨瀾序也臉色煞白,他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一步!
他本想殺雞儆猴,穩(wěn)固權勢,卻弄巧成拙,徹底激怒了民心,連邊疆都動蕩起來!
他虛偽的“仁義”面具被徹底撕下,露出了底下冰冷的野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皇上,不能再殺了!”一位老臣跪倒在皇帝面前,老淚縱橫,“民心不可違,軍心不可失??!再殺蘇清言,我天耀……頃刻間便有覆亡之危??!陛下!”
皇帝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他看著下方那個在刑場上,面對鍘刀,臉色蒼白卻依舊挺直脊梁的女子。
又看看身邊面如死灰、大勢已去的楚王,最終,無比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了妥協(xié)的命令:
“傳旨……赦免蘇清言……死罪。”
他頓了頓,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為自己,也為皇權,保留了一點可憐的體面:
“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削其所有爵祿封號,褫奪國師之位……發(fā)配至京郊青霞觀,帶發(fā)修行,為天下蒼生祈福,非詔,永世不得回宮,不得過問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