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生州,放排山,渾龍寨。
大寨主袁魁龍走在山路上,身后跟著糧臺趙應德,趙應德身后跟著大大小小一群匪兵。
袁魁龍摸了摸絡腮胡子,舔舔嘴唇,覺得有些口干。
咔吧!
趙應德把手伸到后腦勺,一扯,一擰,一拽,從頭皮上摘下來個蘋果遞給了袁魁龍。
“當家的,您嘗嘗!”
蘋果把上還在滴血,袁魁龍拿著蘋果啃了一口,連連點頭。
趙應德滿懷期待的問道:“當家的,甜么?”
“甜,真甜!”袁魁龍贊不絕口:“老趙,你能弄出來這么甜的蘋果,一看就是動了腦子的!”
“我這都絞盡腦汁了!”趙應德扯了一塊膠布,貼在了后腦勺上。
“絞盡腦汁?”袁魁龍一臉驚喜的看著趙應德,“這是讀書人說的話,你跟誰學的?”
趙應德挺起胸膛,臉上有些得意:“跟著二當家學的,宋二爺是讀過書的!”
“是么?”袁魁龍笑了兩聲,“原來是老宋教你的。”
一片雪花落在了蘋果上,化了。
袁魁龍問道:“今天什么日子?”
趙應德問了問身邊的匪兵,趕緊回話:“今天九月初一。”
袁魁龍四下看了看:“這第一場雪來的有點早。”
“是呀,今年天涼的早,當家的,您今天剛回來,先去寨上歇歇,我讓崽子們把鍋爐燒起來了,屋里可暖和了。”
袁魁龍扯了扯身上的皮大氅,啃了口蘋果,朝著秧子房的方向看了過去:“我走了這些日子,你們給我抓了多少傻子?”
趙應德伸出五個手指頭:“五個,都在秧子房里押著!”
“都是真傻子么?你們可別糊弄我。”袁魁龍摘下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對著太陽看了看。
這枚玉扳指細膩若凝脂,外壁平順如鏡,里圈圓潤光潔,幾個玉石行的當家師父看過,都說這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扳指雖說好看,可多看兩眼,總讓人覺得脊背發冷,隱約還有一股血腥氣往鼻子里鉆。
趙應德不敢再看了,自己命薄,比不了寨主袁魁龍,這樣的好東西,看多了折壽。
“大當家的,那些傻子都是開碗的材料,這么大的事,我們哪敢含糊,而且這些傻子都是二爺親自弄回來的。”
“老宋親自弄來的?”袁魁龍收了扳指,“難得他這份心意,我得過去看看。”
走到秧子房(人質房)門口,蘋果也吃完了,袁魁龍把蘋果核塞進了嘴里。
趙應德連忙勸阻:“當家的,這個不能吃。”
“能吃,這是兄弟你的一片心血,我不能給糟蹋了,這蘋果還這么甜……”說話間,袁魁龍揉了揉腮幫子,舌頭在嘴里不停的搜索。
硌牙了?
趙應德有些緊張:“當家的,您是不是吃到骨頭碴了?我這兩天有點上火,蘋果里頭可能是多了點東西,您趕緊吐出來,別卡了喉嚨……”
“不是骨頭!”袁魁龍吐出來一個蘋果籽,笑呵呵的看著趙應德,“兄弟,你這蘋果結籽兒了,我就知道你是個有種的人!”
趙應德挺起胸膛,一拍胸脯:“咱們兄弟跟著當家的,個個都有種!”
袁魁龍看著蘋果籽,不舍得扔了:“這么好的蘋果,就怕以后吃不到了。”
趙應德又拍了一下胸脯:“只要兄弟一條命在,當家的想吃多少都有!”
“不行!不能光靠你一個人,這太費腦子!讀書人有句話,叫春種一棵樹,秋收萬個果,咱們現在有種子了,就得開枝散葉。”袁魁龍拿出匕首,在地上挖了個坑,把蘋果種子埋了進去。
趙應德趕緊上去幫忙:“當家的,這點小事兒不勞煩你,我來就行。”
袁魁龍推開了趙應德:“你們不懂這里的手段,種蘋果是個技術活,不是埋在土里就行了,你得澆水,還得施肥。”
埋好了種子,袁魁龍當場撒了泡尿。
趙應德豎起大拇指:“當家的,好水,好肥!”
袁魁龍提上褲子,高喊一聲:“有朝一日,結了果子,咱們兄弟一起吃!”
匪兵們齊聲喊道:“謝當家的!”
這群匪兵留在了秧子房外邊,袁魁龍進了里邊的囚室,趙應德舉著火把,逐一介紹:
“這人叫趙廣平,綾羅城來的,家里是賣布的,他爹有手藝,是個掛號伙計。
這個叫榮曉章,玉饈廊來的,家里是賣包子的,他娘有手藝,也是個伙計。
這個叫馮秋玲,蔑刀林來的,她爹是篾匠,是個當家的師傅。
這個叫裴斌儒,青方窯的,家里是燒磚的,他自己就有手藝。”
袁魁龍看了看裴斌儒,轉臉問趙應德:“傻子哪來的手藝?”
趙應德趕緊解釋:“我聽二爺說,這人就是入行的時候變傻的。”
看這人目光呆滯,嘴角還掛著一條拉絲的涎水,應該是個傻子。
還有一個人,縮在牢房的角落里,一直低著頭。
袁魁龍走到近前,盯著那人看了好一會:“這個人是……林家老三?”
“對!”趙應德點頭道,“這是林家老三林少聰。”
袁魁龍不高興了:“你們把他抓來做什么?”
趙應德趕緊從后腦勺上摘了個蘋果給袁魁龍:“龍爺,這都是宋二爺的吩咐,二爺說了,六個傻子,衣食住行都得集齊了,老林家是跑船的,正好占個行字門,缺了這門,點不亮您的碗。”
袁魁龍把蘋果推到了一邊:“林家有五層的手藝人,那是鎮場大能,你們不是不知道,跑船的人這么多,你們非得抓林少聰?就找不著別的傻子?”
趙應德抿了抿嘴唇:“二爺說,林家世代跑船,血脈純正,這人最合適。
二爺還說,十里八鄉都知道,林家老三是個傻子,還是個瘸子,他就是個廢人,在家也不受待見,死了也沒人追究。
二爺還說,您開了碗,長了手藝,馬上能成六層的定邦豪杰,不用害怕林家人。
所以二爺說……”
“二爺說,二爺說,二爺說個屁!”袁魁龍生氣了,“張嘴閉嘴都是二爺,你把我這大爺放哪了?”
趙應德一哆嗦,趕緊賠罪:“大當家的,我對您赤膽忠心!”
袁魁龍咆哮道:“赤膽忠心用嘴說的?”
趙應德一臉赤誠:“我嘴里說的和我心里想的都是一樣的。”
“嘴和心是一樣的?我那么好糊弄?”袁魁龍當面質問,“你嘴在哪呢?”
“鼻子下邊!”
“你心在哪呢?”
“胸腔里邊!”
袁魁龍怒道:“那能一樣么?”
趙應德也有點生氣了:“怎么就不一樣?”
袁魁龍喝道:“鼻子底下我能看見,你胸腔里邊我能看見么?”
趙應德是個剛烈的人,一聽袁魁龍這么說話,他把衣襟給扯開了:“大當家的,我追隨你這么多年,你竟然信不過我,我今天就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
話音落地,趙應德掏出匕首,對著胸口一剖一剜,把一顆心臟剜了出來,抓在手里,遞給了袁魁龍。
袁魁龍當時眼圈兒就紅了:“兄弟,你哥哥我就是說兩句氣話,你怎么還當真了?”
囚室里的五個傻子都嚇傻了。
嚇得比以前更傻了。
賣布的趙廣平咬住了自己的衣裳。
賣包子的榮曉章咬住了自己的拳頭。
篾匠馮秋玲一個勁兒啃著囚室里的柵欄。
燒磚的裴斌儒嚇尿了,自己用尿和泥。
林家三少爺林少聰找了塊泥,悄悄放進了自己褲襠里。
趙應德拿著心,含著眼淚,連聲喘息,斷斷續續說道:“當家的,我對你這份心,你看見了么?”
“哥看見了,我的好兄弟……”袁魁龍泣不成聲,把心拿過來,咬了一口。
咔哧!
趙應德流著眼淚問:“脆么?”
“脆!”袁魁龍連連點頭,“真特娘的脆,這是心里美吧!”
趙應德連連點頭:“就是心里美,萬頃原的心里美,黑沙口剛來第一船心里美,我就給當家的存下了!”
袁魁龍抱著趙應德的心又啃了一口,眼淚不停的流:“兄弟,哥哥我就愛吃心里美,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心里美是一種蘿卜,袁魁龍一直流眼淚,是因為這個蘿卜實在太辣了。
吃完了蘿卜,袁魁龍問起了二當家:“宋永昌去哪了?怎么不見人?”
“這不還少一個傻子么,二爺到外州找去了。”趙應德叫來了手下的小柱子,讓他拿著針線,把胸前的傷口縫上了。
袁魁龍覺得事情不對勁:“抓個傻子還用去外州?”
胸前的傷口縫了一半,趙應德扒開看了看,心已經長出來了,他一邊止血,一邊回話:“這也是二爺相碗相出來的,他說這六個傻子里,必須得有一個外州人,不能帶萬生州的種血。”
袁魁龍可不信這個:“這和種血有什么關系?外州的種血和萬生州的種血有什么分別?他分明是自己想去外州!”
“這都是二爺說的,我也不知道……”趙應德看著袁魁龍的臉色,斟酌著哪句話能說。
袁魁龍的臉色很難看:“宋永昌專程去外州抓個傻子,費了這么大勁,冒了這么大險,就是幫我開碗?你覺得他能對我的事這么上心么?”
“他這個心吧,我真不知道,我這一片忠心,要不您再來一塊……”趙應德想把話頭岔開,這是大當家和二當家的事情,他實在不想摻和。
袁魁龍沉著臉,走出了秧子房,秧子房門前長出了一棵蘋果樹,樹上結滿了青綠色的果子。
看到這棵樹,袁魁龍心情好了不少:“弟兄們,吃蘋果!”
趙應德一驚,大寨主說有朝一日結了果子,沒想到今天就是這一日。
袁魁龍這泡尿好厲害,他的手藝見長了。
見周圍沒人動,袁魁龍對趙應德道:“兄弟,你先吃一個!”
“別了,還是大當家的先吃。”
“我吃過了,你吃吧,不用跟我客氣。”
“當家的,這果子還沒熟呢,要不再等兩天。”
“不用等,半熟不熟的蘋果最好吃,又脆又甜!”袁魁龍給趙應德摘了個蘋果,“你看看這果子多水靈,快吃吧。”
是挺水靈,上邊還掛著水珠呢。
現在是下午兩點,這個時間,應該沒有露珠。
那這水珠從哪來呢?
趙應德看著蘋果,小聲說道:“當家的,我能削了皮再吃么?”
“削什么皮呀!”袁魁龍不同意,“蘋果皮最有滋味!”
“好,我吃,當家的心里有我……”趙應德感動得淚流滿面,把蘋果吃了。
袁魁龍沖著一群匪兵喊道:“弟兄們,不用客氣,都吃!今天跟著我吃蘋果,明天跟著我打江山!”
匪兵們是看著這棵蘋果樹長大的。
明眼人都知道,這棵蘋果樹是泡在蜜罐兒里長大的,黃澄澄的蜜。
當個土匪容易么?
他們不太想吃。
袁魁龍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匪兵們一個個心驚膽戰。
“今天誰要是不吃這蘋果,誰就不是我兄弟!渾龍寨今天就容不下他!”
渾龍寨的人都知道,袁魁龍喜歡開玩笑,但誰也說不準哪句是真的。
趙應德一邊吃著蘋果,一邊喊道:“沒聽大當家的吩咐么?都他娘的給我吃!誰都不準削皮,也不準洗!誰要是不吃,這個月的月錢都扣光了!”
匪兵們咬著牙,摘果子吃。
一名匪兵抽泣了兩聲:“還他娘的不讓洗,這也太欺負人。”
看著弟兄們吃蘋果,袁魁龍很高興,他問趙應德:“老宋跟沒跟你說,他要抓個什么樣的人?”
趙應德咬著牙把蘋果吃完了:“二爺說這個得看機緣,他說外州的傻子不能隨便找,要找一個看著不傻,其實真傻的傻子。”
“機緣?還真會扯淡!”袁魁龍又摘了個蘋果,遞給了趙應德,“等老宋回山,立刻告訴我,我倒要看看他能帶回來個什么樣的傻子。”
……
“你叫張來福?”
“嗯!是享福的福!”
面試官很滿意,這名字聽著就符合要求。
桓國,越東省,莞城,南珠影視基地。
一座工地旁邊有一間兩層板房,板房上寫著萬生影視公司。
板房二樓是一座臨時辦公室,萬生影視公司正在這里招募演員,傳單剛發出去,就有人來面試了。
面試官老宋,拿著張來福的報名表,和助手老鄭一起,端詳著眼前的年輕人。
“你不是專業演員?”
張來福搖搖頭:“我是大學在校生,學土木的,兼職做演員。”
面試官拿出個蘋果,在身上蹭了蹭,吃了一口:“你是學土木的,為什么選擇了演藝事業?”
真實原因是別的兼職不好找,但張來福覺得這么回答太直接了,他選擇了更委婉的表達方式:“建筑和影視都能表達藝術,只是在形式上略有不同!”
這句話說的有點深度,這人好像不是傻子,老宋看了看老鄭,心里有點不踏實。
老鄭微微眨眨眼睛,示意老宋再觀察一下。
“你對藝術有著很深刻的認知!”老宋稱贊了張來福一句,接下來認真觀察了張來福的外形,
“面相忠厚,五官平庸,身材一般,兩眼無神,身體各方面都挺完整,沒有嚴重缺陷,具備一名優秀演員應具備的基礎條件!”
一聽這話,張來福挺起了胸膛:“別的劇組也都這么說,他們說我天生適合當群演。”
“你以前都是當群演的?”面試官仔細看了看張來福的工作履歷,覺得寫的有點含糊。
他問張來福:“你正經演過戲么?”
張來福用力的點頭:“演過,我很有經驗的!”
“你演過有臺詞的角色么?”
張來福委婉的回答道:“我一直在等待這樣的機會!”
面試官放下了報名表,拿起了筆記本,先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我是萬生影視公司的副總經理,也是本次招聘的面試官,我姓宋,你可以叫我宋總,也可以叫我老宋。”
張來福認真回應:“你好,老宋。”
老宋吃完了蘋果,擦了擦手,在筆記本上記下了兩個字:放肆。
他又從包里拿了個蘋果,接著說道:“不用那么拘束,我只問幾個簡單問題,你以前參加過影視公司的面試么?”
張來福搖頭道:“沒參加過,這是第一次。”
“你沒進過別的劇組么?”
“進過別的劇組,但沒參加過面試。”
“你為什么沒參加過面試,是因為沒資格么?”
張來福盡量保持著委婉的態度:“別的地方招群演,都不用面試,他們沒你們這么多事兒。”
老宋微微點頭,又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兩個字:無禮。
“你很坦誠,那你為什么選擇了我們公司?”
張來福指著手里的傳單:“你們給錢多,別的地方群演一天一百三,你們給一百六。”
“你認為這三十塊錢很重要么?”
“很重要!多了這三十塊錢,今晚可以吃一整只雞,不用配米飯!”
老宋連連點頭:“我的眼光果真沒有錯,你是一個對藝術有著更高追求的人!”
說完,他再次記下了兩個字:粗俗。
老宋接著說道:“但我要強調一點,我們和那些草臺班子不一樣,我們萬生公司處在影視行業頭部,對員工也有著更高的要求。
我們需要的,不是毫無責任意識的臨時演員,而是優秀的演藝工作者。
我們看重的,不僅僅是你在表演藝術上的天賦,我們更看重的是,你對演藝事業的認識和理解!
你先跟我說一說,你在藝術道路上的夢想是什么?”
張來福那雙原本無神的眼睛里,閃爍出了些許光芒,他用極其堅定的語氣回答:“掙錢,享福!”
老宋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你的夢想就是享福?”
張來福覺得自己的回答沒什么問題:“難道你的夢想不是享福?”
老宋淡然一笑:“每個人的夢想各不相同。”
張來福一臉驚訝:“難道有人的夢想不是享福?”
老宋皺起了眉頭,盯著張來福道:“有人的夢想更遠大一些,他們想要取得更多的成就。”
張來福表示贊同:“取得成就,然后享福。”
“取得成就不光是為了享福,還為了獲得世人的認可。”老宋還在試圖引導張來福。
張來福依然贊同:“獲得認可,然后風風光光的享福。”
“獲得認可,是為了獲得更高的身份和地位。”老宋的聲音略微大了一點。
張來福十分贊同:“獲得身份和地位,然后穩穩當當的享福。”
“人的目光不能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人拼盡一生努力奮斗,是為了造福更多的人,那才是真正崇高的夢想!”老宋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甚至有些激動。
張來福抬起頭,神情堅定的說道:“那就是帶著更多的人享福。”
“那什么,我,其實,他這個……我很欣賞你。”
老宋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兩個字:淺薄。
放下了筆記本,老宋拿起了一張白紙:“本次面試原本有兩套試卷,可我們片場急著用人,鑒于你對表演事業的理想和信念,我們決定省略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咱們只針對表演藝術,探討專業領域的重點問題。”
說話間,老宋用筆在紙上作畫。
砰!叮叮叮!砰!叮叮叮!
他一邊作畫,一邊看著張來福臉上的表情。
張來福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聽過,有節奏的彈擊聲,讓張來福有一種雪花飛舞的錯覺。
不過這種聲音不應該是筆尖發出來的。
老宋把紙推到了張來福面前:“如果你是火車司機,你該怎么選?”
一看這道題,張來福有些無奈。
這是一道爛大街的題,一輛火車,走在分叉的鐵路上,左邊的岔道上捆著十個人,右邊的岔道捆著一個人。
老宋吃著蘋果,目光深邃的看著張來福。
對這個傻子而言,這道題似乎有點難為他了。
“題很難吧,沒見過吧?”老宋朝著張來福笑了笑。
張來福回答道:“怎么可能沒見過?你第一天做面試官么?”
“咳咳咳!”
老宋又咳嗽了幾聲。
他拿起筆來,想了半天,寫了三個字:他娘的。
張來福緊鎖眉頭,他很厭惡這樣的問題。
他大四了,大四就要出去找工作,面試官問過不知多少這樣的問題,在張來福的記憶里,這類問題怎么答都是錯的。
關鍵這類問題和表演藝術有關系么?這和招聘群眾演員這事兒有關系么?
可再怎么厭惡,為了今晚這只雞,無論如何也得給出個像樣的答案。
看著張來福陷入了苦思,這讓老宋心里舒服了不少:“來福啊,不會你就說不會,不懂就不要裝懂!
我還是給你點提示吧,你要把自己的真實情感代入到角色當中,你要真正把自己想象成這位火車司機,這叫換位思考,你能明白么?”
老宋這一提示,張來福馬上有了思路,他站在一個演員的立場,把自己代入了角色,給出了一個非常嚴謹的答案:“我不會開火車。”
“咳咳咳!”
老宋又咳嗽一小會,有一顆蘋果種子嗆進了喉嚨。
“來福啊,咱們假設你會開火車。”
張來福很嚴肅的回答:“這和開火車的沒關系,扳道岔那個人,他能決定火車往哪開。”
等等!
這個人知道的東西不少。
他真傻么?
老宋點頭道:“你具備良好的常識,現在假設我會扳道岔,扳桿就在我手里。”
砰!叮叮叮!
老宋用筆又畫了一個扳道岔的人,手里握著扳桿:“我往左邊扳,車就往左走,我往右邊扳,車就往右邊走,你覺得我該選擇哪一邊?”
他故意在張來福面前展現了手藝,想看看張來福的反應。
張來福看了看扳道岔的人,畫的還真像。
面試官如此重視這個問題,張來福想要得到這份工作,就必須拿出些真材實料。
他組織了一下詞句,回答道:“你怎么選都可以,反正沒人說你錯了。”
老宋斜著眼睛看著張來福,他沒明白張來福的意思:“怎么會沒人說我錯了?”
張來福回答道:“火車都開過去了,誰會說你錯了?”
老宋反應了片刻,明白了張來福的意思。
火車開過去了,活下來的人肯定都說老宋沒錯。
死了的人就算覺得老宋錯了,也不會開口說話了。
老宋的心懸了起來,老鄭也直皺眉頭。
這人到底傻不傻?
沉默許久,老宋對張來福說道:“我是一個好人。”
張來福看著老宋,又看了看桌上的畫,認真的問道:“既然是好人,為什么把人綁在鐵軌上?”
這句話又說在了要害上。
老宋接著問:“你覺得那是我綁的?”
張來福反問一句:“那你說到底是誰綁的?”
老宋很無奈:“我也不知道是誰綁的!”
張來福也很無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還問我?”
老宋一直看著張來福:“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過智力問題?”
張來福搖頭道:“我的智力沒問題,我老師和同學都說我智力很好。”
“他們怎么跟你說的。”
“他們跟我說,你這個智商太嚇人了!”張來福回望著老宋,正在等待他下一個問題。
老宋摩挲著桌上的畫紙:“你覺得我的畫工怎么樣?”
“挺好的。”張來福如實作答。
“你再仔細看看!”
砰叮叮叮!砰叮叮叮!
老宋這次沒用筆,直接用手指頭在紙上作畫。
原本的畫面上只有鐵軌、火車和人,現在的畫面上有山川河流,還有遠處依稀可見的城市,變得真實而立體。
確實很立體。
畫面上的山都隆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做的。
老宋拿起畫,在張來福面前晃了晃:“你看見我怎么作畫了么?”
他要讓張來福感受到恐懼。
一個傻子,再怎么裝得像正常人,在恐懼面前也會暴露出本性。
張來福看了看畫,又看了看老宋:“你到底是讓我看畫,還是看你?”
兩人四目相對,將近一分鐘沒有說話。
張來福的眼神之中滿是期待。
一天一百六,能拿下么?
老宋打開了筆記本,有寫下了兩個字:單純。
把“他娘的”去掉,還剩下五個詞。
放肆、無禮、粗俗、淺薄、單純。
擁有這么多特質的人,有誰會覺得他不是傻子?
把這五個詞反復看了兩遍,老宋把筆記本交給了身后的老鄭。
“老鄭,能同時擁有這么多優良特質的人不多見了,你覺得這人行么?”
老鄭看過之后,點點頭道:“我覺得這人行!”
老宋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來一份合同,遞給了張來福:“你被錄用了,以后就是萬生影視公司的正式演員。”
PS:各位讀者大人,我來了,帶著滿腔的心血來了,這顆心紅彤彤的,包甜包沙,我雙手捧著,獻給諸位讀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