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二字,朱元璋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眉。
北平
那不是他剛打算劃給老四的封地嗎?
天幕上,斗大的字體再次浮現。
【六元及第,名動天下。這位天縱奇才的北方士子,本該在翰林院中,開啟他傳奇的仕途?!?/p>
【然而,命運的洪流,從不給人喘息之機。】
【洪武三十一年,洪武大帝駕崩。】
這行字出現得猝不及防。
底下百官瞬間懵了,但還沒來得及消化,朱元璋自己先是在心里盤算了一下。
洪武三十一年。
這么一算……咱這是活了七十歲??!
不錯!不錯!咱這輩子刀里來火里去,又是饑荒又是瘟疫,能活到古稀之年,賺大發了!
朱元璋心里那點因為天幕吊胃口而升起的郁悶,瞬間煙消云散,甚至還有點美滋滋。
然而,他這份好心情,在看到下一行字時,又消失了。
【皇太孫朱允炆繼位。】
皇太孫?
哪個皇太孫?
朱元璋的腦袋嗡的一聲,下意識回頭盯住了自己的好大兒朱標。
而朱標,此刻也已經面無人色。
父皇駕崩后,登基的竟然是自己的兒子允炆?
那他呢?
一種徹骨的寒意,瞬間貫穿了朱標的四肢百骸。他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
“太子殿下!”身旁的官員連忙扶住他。
而其余官員們也好不到哪里去:“為何是皇太孫繼位?”
“太……太子殿下呢?”
“允炆?那不是太子庶出的次子嗎?皇嫡長孫雄英殿下呢?”
百官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整個奉天殿前亂成了一鍋粥。
朱元璋的呼吸驟然粗重,他看了一眼臉色慘白的朱標。
如果標兒不在世了,換別人繼位也可以理解。
可繼位的,怎么會是允炆那個庶出的?
咱的皇長孫雄英呢?
朱元璋的大腦一片空白。
總不可能咱的雄英也不在了吧?
想到這,他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他最心愛的好大兒,他最看重的好長孫,全都沒了?
誰?
是誰干的!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利劍,緩緩掃過在場的另外幾個兒子,秦王朱樉、晉王朱棡、燕王朱棣。
是他們干的?
不對!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被他自己掐滅了。
他親手養大的兒子,他自己清楚。
這幾個臭小子雖然各有各的毛病,但對他們大哥朱標,那是沒得說的,絕不可能手足相殘。
那就是……病死的?
朱元璋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寧可是那幾個兒子造反,也好過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混賬!”
他低聲怒罵了一句,也不知是在罵這變幻莫測的鬼天,還是在罵那身體不爭氣的子孫。
就在這時,天幕上的畫面,給了他更加憤怒的理由。
【新帝登基,雷厲風行,第一件事,便是削藩!】
轟!朱元璋眼前一黑,差點沒當場氣暈過去。
削藩!
他親手給兒子們分的封地,他親手建立的“眾星拱月”的邊防體系,他那個沒見過面的好圣孫,竟然要親手把它給廢了?
“混賬東西!”
朱元璋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天幕破口大罵,“咱分的藩!咱給的權!你個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誰給你的膽子!”
天幕并未理會他的憤怒,血淋淋的畫面繼續上演。
周王朱橚的朝服被摘下,一家老小被押解出封地,貶為庶人。
代王朱桂被囚禁于大同,形同牢犯。
齊王朱榑被廢,圈禁于京師。
畫面再轉,一座王府燃起熊熊大火。
【湘王朱柏,不堪受辱,舉家**!】
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奉天殿前每一個人的臉。
朱元璋的眼睛,已經徹底紅了。
他看著畫面中,那些被士兵粗暴押解的兒子們,看著那座被大火吞噬的王府,他的心,在滴血。
這都是他的兒子??!
是他朱元璋的種!
他那個好圣孫,他怎么敢!他怎么敢這么做!
另一邊,燕王朱棣身體緊繃。
他看著天幕上兄弟們的慘狀,一股兔死狐悲的暴戾之氣,直沖腦門。
下一個,估計就是他。
果然。
天幕的鏡頭,緩緩轉向了北平。
【削藩的屠刀,終于揮向了實力最強的藩王,燕王,朱棣?!?/p>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以為,接下來看到的,會是京師大軍壓境,燕王府血流成河的場面。
然而,畫面一轉。
鏡頭,給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北平燕王府,一間密室之內。
一個穿著破舊僧袍,面容清癯,眼神卻銳利如鷹的和尚,正對著一張地圖,侃侃而談。
“……朝廷禁海運,糧草皆由陸路運往北平,路途遙遠,耗費巨大。只需遣一軍,扼住通州,則北平守軍糧道自絕……”
他身旁,站著一個身披鎧甲,面容堅毅的中年男人。
正是燕王朱棣!
而在他們的對面,還靜靜地坐著一個人。
一個身著青衫,氣質沉靜如淵的青年。
“姚廣孝?”
“是那個黑衣和尚!”李善長認出了那個面相不凡的和尚。
他們有過幾面之緣。
可……那個風輕云淡的年輕人又是誰?
百官之中,有幾個剛剛從天幕帶來的震撼中緩過神來的年輕翰林,失聲驚呼。
“木……木先生!”
“是他!是那個六元及第的木正居!”
這一下,比剛才看到削藩還要讓文官集團震驚。
木正居,他怎么會在這里?
按理說這個時間點,他不是應該在京城的翰林院,當著所有讀書人敬仰的文壇魁首嗎?
他怎么會跟燕王攪和到一起去了?
“反了!反了!這個木正居,竟然謀逆!”
一個言官痛心疾首,指著天幕大罵。
“虧我方才還以為他是國之棟梁!原來是個奸臣賊子!”
“六元及及第又如何?品行不端,枉讀圣賢書!與亂臣賊子為伍!”
大部分官員看到的,只是最表面的“背叛”。
而朱標,以及少數幾位心思深沉的大臣,他們的臉色,卻變得比之前更加凝重。
朱標的目光,在畫面中的四弟和木正居身上來回掃視。
他想不通。
以木正居之才,若想榮華富貴,在京城輔佐自己的兒子朱允炆,豈不是順理成章,青云直上?
為何要冒著株連九族的風險,去幫助一個怎么看都勝算渺茫的藩王?
這不合常理!
除非……
除非在木正居這位天縱奇才看來,自己的兒子朱允炆,已經把大明帶上了一條死路!
而四弟朱棣的“靖難”,才是挽救大明的唯一出路!
這個念頭,讓朱標如墜冰窟,不寒而栗。
也就在這時,百官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永樂大帝!
原來天幕上說的那個“永樂大帝”,不是皇太孫朱允炆。
而是……燕王朱棣!
朱元璋的憤怒,在看到木正居安然坐于密室的那一刻,詭異地平息了。
他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看著天幕上的那個組合。
一個野心勃勃,最像自己的兒子。
一個是被劉伯溫都稱贊過的,能攪動天下風云的妖僧。
還有一個……他剛剛才認定,能定國安邦,經天緯地的絕世奇才。
這三個人湊在一起,要造他朱元璋定下的繼承人的反?
朱元璋忽然覺得,這場看似不可能成功的“靖難”。
或許……
真的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