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朱祁鎮(zhèn)癱在龍椅上,雙目無神。
而下方,木正居靜立殿中,百官躬身。
這一刻,權力的天平傾斜得明明白白。
木正居心中暗笑,這一把火,燒得恰到好處。既讓朱祁鎮(zhèn)知道了自己的斤兩,也震懾了那些蠢蠢欲動的朝臣。
更是為了給某些人看的。
他余光瞥向于謙。
這個得意門生,此刻正跪在人群中,身體緊繃。
廷益啊廷益,為師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覺得為師變了,變得只知道弄權,不再是你心中那個純粹的先生了。
木正居心中輕嘆,“可你不懂,這朝堂就是個大染缸,光有一腔熱血和所謂的“民貴君輕”是遠遠不夠的。
你看看岳飛,看看你未來的下場。
沒有權,你什么都不是。
想救國,必先掌權。
想掌權,就必須讓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都對你又敬又怕。
這,就是為師今天要教給你的,最重要的一課。”
木正居回想起自己的仕途。
他這一生,從洪武年間走到今天,見過的風浪太多了。
他不是剛穿來就想當權臣的。
當初,他以一個北方人的身份,在被南方士子統(tǒng)治的全國統(tǒng)考科舉中,連中六元,奪得進士頭甲。
那時的他,也曾意氣風發(fā),想著憑一己之力,輔佐君王,澄清玉宇。
可現實總是不盡人意,不是每個朝代都如蜀漢那般。
朱元璋是個雄主,但也猜忌心極重。
那時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一直到他提出“南北卷”制度,解決了當時南北方士子間的巨大矛盾,既得了北方士人的心,又讓朱元璋看到了他平衡朝局的能力,這才算真正站穩(wěn)了腳跟。
到了靖難之役,那更是一場豪賭。
熟讀現代史書的他,在最關鍵的時候,與姚廣孝一同為朱棣出謀劃策,共同發(fā)起了奉天靖難。
從靖難成功那時起,他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要完成【造福大明,延續(xù)國祚】的任務,光靠嘴皮子是不行的。
必須要有自己的班底,要有自己的勢力。
永樂之后,他再次站隊仁宗、宣宗,更是將這套權力哲學運用到了極致。
他親手化解了漢王朱高煦和趙王朱高燧的叛亂,卻沒有趕盡殺絕,反而保全了他們的性命,轉手給他們封到了海外!
以后澳大利亞就是他倆的封地!至于能不能打下來,或者守不守得住,就跟他木正居沒關系了。
這一手“金豌豆與銅豌豆”的把戲,讓滿朝文武看到了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更讓仁宣二位皇帝對他倚重到了極點。
到了今天,正統(tǒng)十四年。
他已經百歲有余,身為三朝帝師,五朝首輔,話語權不可謂不高。
何況這滿朝的文武百官,十成里面,有四成是北方籍的官員。
他是誰?他是北方士子人人崇拜的文曲星,是打破“南重北輕”格局的傳奇。
只要他木正居還站在這里一天,北方的官員就有了主心骨,就有了頂梁柱。
他的話,就是圣旨。
剩下的六成南方官員呢?
當年仁宗皇帝朱高熾想要遷都回南京,是他在朝堂上“全力支持”。
雖然他心里清楚,朱高熾絕不可能成功,但他這番姿態(tài),卻贏得了無數南方官員的好感。
他們覺得,這位北方的首輔,心里是裝著他們南方人的。
更何況,為了平衡朝局,也為了培植自己的勢力,這幾十年來,他親手提拔了多少南方的才俊?
這六成南方官員里,至少有四成,是受過他恩惠,或者干脆就是他門生故吏的。
比如今天站出來的兵部尚書鄺埜,戶部尚書金濂,哪個不是他一手簡拔上來的?
剩下的兩成,要么是騎墻派,要么是他看不上的。
但在今天這種八成官員都明確站隊的情況下,那兩成人,敢說一個“不”字嗎?
他們不敢。
所以,才有了眼前這堪稱恐怖的一幕。
這不是臨時的威逼,而是他木正居,用七十多年的時間,一點一點,編織起來的一張巨大無比的權力網絡。
這張網,籠罩了整個大明朝堂。
網的中心,就是他自己。
這些念頭,在木正居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朱祁鎮(zhèn)身上。
該給這孩子一個臺階下了。
畢竟,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學生,也是大明的皇帝。
逼得太緊,兔子急了也咬人。
念及此,木正居微微向前躬了躬身,再次開口。
“陛下,臣等并非有意忤逆。”
“只是君臣各有其職,陛下當以德服人,以仁治國。”
“若區(qū)區(qū)瓦剌都要御駕親征,豈不讓太祖、太宗蒙羞?”
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卻又合情合理。
屬于是既給足了朱祁鎮(zhèn)面子,又堅持了立場。
聞言,朱祁鎮(zhèn)眼神終于有了焦距。
他聽出了木正居話中的善意,心中五味雜陳。
今日一敗涂地,再爭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依太傅之見,當派何人,領兵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