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言沒忍住,道:
“說得容易,那我還在這里讀什么書,直接去尚公主好了。”
“噗嗤。”荀巨伯沒忍住,直接破功了,剛剛那點難為情也完全被她說沒了。
兩個人這才走到講堂內,只是謝清言一直覺得有道冷颼颼的目光在自己背后,很像馬文才的作風。
他還在為那杯酒的事情生氣?
她正正經經的坐下,謝道韞剛來書院,不辭風塵,今日就要開始為大家授課,實在是很有為人師表的樣子。
謝清言心中想著這些東西,卻聽到馬文才帶著嘲意的聲音:
“謝清言,看不出來,你還想要尚公主?”
“真有志氣。”
謝清言本來坐的好好的,冷不防聽到身旁這夾槍帶棒的一句。
她幾乎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居然聽見了她和荀巨伯在門外的玩笑話?
而馬文才這語氣,聽起來也奇奇怪怪的,倒像是對她想尚公主的念頭很不高興似的。
反派的心思倒是難懂。
她又沒對祝英臺動心思,在這里做夢都不行嗎?
謝清言頓時覺得馬文才實在是喜怒無常至極。
這就像是你在做夢中五百萬大獎,突然有人說你還想要五百萬呢,真是有志氣。
她覺得頗為莫名其妙,要是其他人,她必然展開折扇,在手上轉一圈,輕笑道:
“難道我這般的才貌仙郎,還尚不得公主?”
但她面對的人是馬文才。
謝清言難得的扶了扶額,像是遇到了一道難做的題,甚至想撓撓頭,可惜束著冠,不大方便。
“一時戲言而已,文才兄何必當真。”
“公主養面首的多了去了,咱們這些世家子弟哪里受得了這個。”
見謝清言表示自己絕對沒有一點要尚公主的意思,馬文才緩了緩神色。
誰料謝清言又道:
“做駙馬可不是好做的,我看你我未來娶一房端莊溫婉的正妻足矣,倒是不至于想什么公主。”
她自覺這話也挺到位的,馬文才這種偏執反派,肯定喜歡聽話的女子,這也能委婉提醒他——
祝英臺可不是溫婉端莊聽話的那類人,你就別往人家身上打主意了。
以后離開書院,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和順一生不好嗎,何必做拆人姻緣的反派呢?
然而今天馬文才也不知為何,聽了這話眼神微瞇,語氣更加冷凝:
“謝清言,你一大早又是尚公主又是娶什么溫婉小姐,喝酒喝瘋了嗎?”
“書院是清靜求學的地方,你要是每天想著這些事,趁早退學滾回陳郡去。”
不是?
哪里又惹到他了?
謝清言真是想不明白了,反省了一下,仍然沒想出來是怎么惹到他的。
也許是因為對謝道韞來做講席不滿意,也許是因為昨天喝酒那件事,也許是這些話本來就觸了他的霉頭。
誰知道他的?
謝清言索性也不再理他,專心等著謝道韞來上課。
而今日講授的正是《木蘭詩》。
“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
謝清言倒是對這篇詩比較熟悉,此時的詩歌多是淺顯的樂府民歌,讀起來實在朗朗上口。
不過人都有喜好,如果讓謝清言來選,她倒更喜歡古詩十九首的清淡古樸。
兩首樂府雙璧,《孔雀東南飛》和《木蘭詩》,巧了,謝清言兩首都不喜歡。
焦仲卿被母親所逼迫休妻,還說得上不得已,然而劉蘭芝再嫁,他反而跑去指責人家。
這就沒意思了。
最后一個自掛東南枝,一個舉身赴清池。
謝清言作為一個樂子人,并不喜歡殉情的故事,在她看來,沒有人比她自己更值得去愛。
至于木蘭詩——木蘭是替父從軍,歸來之后還要“木蘭不用尚書郎”,又回去對鏡貼花黃了。
傳統戲文里的女子做什么爭功奪利的事情,必然得有一個出發點,要么為夫,要么為父,最后還得回歸女子身份,做好一個賢妻。
馮素貞有狀元之才,也只能是為救李郎才離家園考科舉。
但是性別互換,亡妻只是文人的時尚單品而已,陪著他過夠了窮苦日子,熬不住離世了,丈夫一出人頭地,立刻便以深情如許的樣子迎娶新妻,再寫上一句“眼前新婦新兒女,已是人生第二回”。
她在這里思緒亂飄,系統卻叮了一聲:
【檢測到劇情關鍵節點】
【開始傳輸當前劇情,梁祝與馬文才從此正式對立】
【馬文才開始對祝英臺動心】
謝清言頓時意外極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來這事兒,咋還有她的事兒?
系統傳過來的劇情告訴她,馬文才待會兒就要帶著王藍田秦京生等人此事發作,要帶著所有人罷課,把謝道韞這個女講席趕出去。
而梁祝支持謝道韞,從此,自然跟馬文才結下了梁子。
系統道:
【宿主,你可千萬不能讓馬文才恨上梁山伯啊。】
這兩個人就像天生的對立面,讓她怎么辦?
謝清言無心聽課,看了看旁邊的馬文才,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直到謝道韞停下講解,含笑詢問堂下學子對此詩的見解時,她才稍稍回神。
堂下,梁山伯和祝英臺瞬間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
梁山伯先說,他溫和一笑,道:
“學生覺得,這首詩一定是一個男人所做,他雖然寫出了花木蘭的忠和孝,卻未能寫出女子的自主意氣。”
“英臺,你講。”
祝英臺一笑,清晰而懇切地闡述了自己的看法:
“先生,故事里的木蘭之所以從軍,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因為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
“木蘭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裝替父從軍,其聰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
“但令人遺憾的是,木蘭最終還是回到了‘當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的閨閣之中。”
“為什么女人就不能揮灑自己的天地?而男人總要把女人關在房里,不讓其自主自由呢?”
說到最后,她面上迷惑而激動。
傻姑娘,你的山伯兄已經說了答案了啊,這是男人寫的詩。
這才是真正的謎底就在謎面上呢。
謝道韞眼中露出贊賞,溫言鼓勵了祝英臺幾句。
隨即,她的目光越過眾人,精準地落在了看似神游天外的謝清言身上。
“清言,”謝道韞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你對此詩,可有何不同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