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祝英臺并非不分青紅皂白之人,心里是真切感激謝清言的救命之情的,可謝清言的做法和為人又讓她不喜。
她甚至想,為什么救她的人是這么一個人呢?她也沒求著謝清言救自己!
如今倒像是她欠了天大人情,連指責都不占理了。這種被迫承情、被拿捏住的感覺,讓她心里憋屈得厲害,偏偏又無法反駁。
祝英臺一張清麗出塵的臉漲得通紅,又氣又急,卻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只能重重跺了跺腳:“你根本就是強詞奪理!”
謝清言可不想在這里打口舌官司,連忙走了。
梁山伯攔住還想說什么的祝英臺,勸道:“英臺,英臺,我們還是先把王公子送去醫舍診治吧。”
他說著,便想招呼旁邊的學子扶起王藍田。
誰知癱在泥水里的王藍田一聽“醫舍”二字,瞬間像來了勁一樣,掙扎著起來,顧不得渾身疼痛和污穢,連滾帶爬地就往自己房舍的方向逃,嘴里還含糊地喊著:
“我不去醫舍了!我自己上點藥就行了,我不去了。”
謝清言追上領先幾步的馬文才,并肩走在路上,聽得雨聲淅瀝,敲打傘面。
系統適時的道:
【宿主,你對祝英臺生氣了嗎?】
謝清言不解:【這也沒什么好生氣的,很符合一個家里八個哥哥,最后才有一個小妹的團寵女孩的樣子】
【天真,有善心,率直,有時難免自以為是,任性】
系統詫異道:
【可是你救了她】
謝清言想了想:
【還是要用辯證的眼光看待事物,祝英臺既然有突破門第之見的勇氣和沖動,就很難同時具備洞察人心、權衡利弊的圓滑謹慎。】
善良的人難免圣母爛好心,守規矩的人有時會不知變通,優勢在一定條件下會轉化為劣勢,這很正常。
一個人很難做到既殺伐果斷又心地善良,既溫柔似水又潑辣能言,跟人相處,哪能什么好處都得到。
謝清言不喜歡祝英臺,不過她也妨礙不著自己什么,等自己完成任務,祝英臺也可以如愿跟梁山伯廝守終生,遠離富貴名利。
系統看她如此冷靜,確定她沒往心里去,道:
【剛剛進行了邏輯演算,本系統會收錄宿主的心態推論作為數據。】
不一會兒,它又問:
【為什么王藍田不愿意去醫舍呢?】
謝清言沒想到這系統還能來問自己,可能還需要收集什么數據吧,于是道:
【有些人縱然刀斧加身,也不會皺眉頭,但若要脫光他的衣服掛在外面示眾,他卻是萬萬受不了的。】
【王藍田雖然是個潑皮無賴性子,還是有點自尊的,雖然不多,但也不想再丟人了】
更何況,被馬文才這么一打,他估計是嚇破膽了,去醫舍必然會把事鬧大,鬧大了說不定又要被打。
她想著這些,垂著眸子,手無意識的舉高傘,其實她的身形在女子中已算高挑修長,但在馬文才身邊,仍顯得纖細,低了大半個頭。
馬文才目光掠過她因舉傘而微微用力的手腕,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忽然伸出手來,不由分說地將傘柄從她手中接了過來。
謝清言一怔,思緒翻涌間,她抬頭看他。
馬文才卻再沒看過來一眼,只是冷漠的往前走著,舉傘的手倒是十分穩。
謝清言想,這是自然,這雙彎弓搭箭的手要是拿把傘還搖搖晃晃,那可說不過去。
她忽然凝神,有些疑惑的側頭問道:“這似乎不是回你房間的路?”
這大雨天的,馬文才不會還有什么日程安排吧?難道要試試下著雨射箭的準頭?
那真的很愛好武學了。
馬文才目視前方,聲音平淡,聽不出什么情緒:“當然不是。你連路都分不清了么?這是去謝先生住處的路。”
謝清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才在他房里,她不肯單獨拿傘走,他讓馬統送她,她又用桃枝的名頭把馬統嚇跑了。
如今偷箭的事已經解決,他親自送她回去,這總可以了吧?
謝清言也不推拒,道:“那真是多謝了。”
“只是怎么好勞煩你給我撐傘呢。”
她表面上客客氣氣,其實已經驚訝起來了,馬文才幫她撐傘?這在整個書院里都算是一大奇景。
這真是受之有愧。
謝清言的不敢勞煩可真是一句實話,絕非客套。
馬文才懶得跟她分辯這些,一說起來她就又要說個沒完了,跟她住了有小半年,這不羈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謝清言。
即使他沒有跟她搭話,她還是說個沒完。
“你為什么要打王藍田,要是他咬死不認,那就是無緣無故毆打同窗了。”
馬文才撐著傘,眼高于頂的往前走:“我想打就打了,還要跟你稟告不成?”
他突然這么頂自己一句,給謝清言整意外了,努力回想了一遍一路過來有什么地方惹著他了。
不過這位馬公子從來脾氣不好的,也許是因為自己剛剛邁了左腳吧。
謝清言換了個話題,道:
“我看房間里的茉莉香片味道都淡了,其實下雨天濕氣重,適合清冽的雪中春信,我明天帶給你,好不好?”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自己剛剛在房間里整理插花的時候他也沒說什么。
應該是不介意自己這個前舍友干預屋內陳設的。
誰知馬文才更是沒好氣,拒絕的干脆利落:“不必,除了你,誰還熏這些東西。”
謝清言眨眨眼,不知這位反派哥在哪里吃了炮仗。
制香焚香一向都是風雅之事,李后主的鵝梨帳中香,蘇東坡的二蘇舊局都是鼎鼎有名的。
馬文才不可能不知道,純粹是反駁她而已。
突然變成白磷型人格了嗎?一點就炸。
不過謝清言也并不生氣,一開始跟馬文才相處都過來了,此時這種不痛不癢的“問候”更是不算什么了。
她也不一味哄著,而是辯道:“焚香是雅事,大家都喜歡的。禪機也經常研制些新香方。”
這是辯論的邏輯,很能一針見血的反駁所謂的“只有你喜歡”這個論調。
馬文才卻又不高興了,冷笑著打斷她:“禪機?你跟蕭昭業關系倒好,叫得親切。”
謝清言:“……”
到底又怎么了?
叫個表字而已,這不是很正常嗎?
她之前也叫過馬文才表字,那時他怎么不說這個稱呼過于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