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趕話都說到這兒了,她只能順坡下驢: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這豈不是情投意合?”
馬文才眼神一凜,厲聲質問:“我是問你還會不會來這種地方?還會不會說跟我沒有關系?”
謝清言覺得這場面自己真沒見過,感覺腦子都要轉不過彎來了。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馬文才這個樣子怎么像是深思熟慮之后理解斷袖,并且打算成為斷袖了。
別,千萬別。
可看他那種下定決心的表情,要是她說點什么不好聽的,真把他激怒了,恐怕就不是被劍拍拍肩膀這么簡單了。
謝清言忙道:
“那自然不會,咱們既然在一起,我絕不會做背叛你的事情。”
“只要有你在,我絕不多看其他人一眼,一心一意只有你。”
這話她說的都有點牙酸,只希望馬文才也聽的不得勁,畢竟他平時他生平最恨矯情的人,連荀巨伯向王蘭示好時那種少年懷春的態度都受不了,何況一個“男子”在他面前矯揉做作,簡直會被視為無恥之尤。
誰知他似乎真的聽了進去,臉上的凌厲淡了幾分,沖著她揚了揚臉:
“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們不在一起,你就會去看別人,找別人?”
那不然呢?
她一時沒搞懂馬文才的不在,是指一種狀態還是一種時態,是不在這種關系中,還是不在場,還是不在了?
謝清言如是想道,努力處理了一下自己的語言,想了個萬金油的解釋,力求聽起來不要太沖:
“你不接受斷袖我自然理解,你若真的很抗拒,那我以后也可以不越雷池半步。”
“可是,你都不接受我的心意了,還要我一心一意對待你嗎?”
“難道跟你表明了思慕之意,這輩子就不能喜歡其他人了?”
馬文才不假思索的看著她:“那是自然。”
謝清言驚訝道:“什么?”
馬文才語氣斬釘截鐵,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強勢:“既然你說了思慕我,為我寸心如狂,此生當然不能再心悅其他人。”
大概是做好了心理建設,這話他倒是說的很順暢,并沒有絲毫的凝滯,甚至帶著幾分理直氣壯。
仿佛跟他建立了哪怕一丁點聯系,就產生了無可掙脫的羈絆,困入羅網之中。
謝清言倒吸一口涼氣:
“問題是喜歡一個人,后面又不喜歡了,這并不是什么錯事。”
馬文才眼神一冷:
“在我眼里就是錯!”
仿佛帶著某種認定的偏執感。
謝清言被這種邏輯頓時氣的差點想笑:“你也太跋扈了!”
縱使想過一百種馬文才會為難她的辦法,她也沒想過這一層。
這種強詞奪理,一時之間簡直讓人眼前一黑。或許是平時馬文才還算好說話,才讓她忽略了,其實這位是本位面的大反派。
謝清言沒好氣道:“那錯了就錯了吧。”
“世事滄桑,人心易變,別說你沒接受呢,就算你接受我的心意,我也不會說什么此心不變的話。”
何況本來也是沒有的東西。
謝清言真想不明白了,為什么要用形而上學的僵化觀點看待感情呢?運動是絕對的,感情是會變的。
學會辯證法對馬文才來說是什么很難的事嗎?
馬文才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一字一頓道:
“你什么意思?”
謝清言真是納悶了:
“未來之事,誰說的準?”
“妄自說此心不變,矢志不渝之類的話,是對雙方的不負責。”
“承諾這種東西,就相當于給自己劃了一條線,再限制自己不能逾越這條線,豈不是很愚蠢?”
畢竟,喜新厭舊是人的本性,不然怎么會出現那么多七年之癢的夫妻。
人作為一種動物,喜新厭舊就是人本身的劣性,大部分人只是因為受到道德規訓,愿意與劣性相對抗。
馬文才這番話顯然反應很大,他霍然轉頭,不敢置信的望著謝清言。
一時之間,甚至覺得眼前一黑。
他不惜打破自己十多年來受到的所有思想,愿意去思考跟一個男子長相廝守的可能性。
他甚至……想過如何應對家族壓力,流言蜚語,甚至是打點兩人未來朝廷委任狀的官職。
他向來無論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一擊得手,絕不會拖泥帶水。
在此事上猶豫這么久,并不是他的作風。
如今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在這種場合放下身段,主動詢問,卻得到這樣的回答。
只聽“啪”的一聲。
那只被他捏住的越窯青瓷茶杯驟然在他掌心碎裂。
他卻緊緊握著拳,瓷片扎進皮肉,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桌案上。
直叫人觸目驚心。
偏偏他渾然不覺似的,只是滿臉戾氣的看向謝清言:
“謝公子,你的長篇大論說完了?”
“說完了就滾。”
若是在片刻前,能得到這個赦令一般的滾字,謝清言絕對是求之不得。
但現在看馬文才這氣的渾身發抖,眼睛更是紅的像要滴血的樣子,她哪里還走得動?
只覺得那些刺目的鮮紅像一根針,扎得她心頭一抽。
她連美人落淚或蹙眉尚且見不得,何況是這般帶著自毀意味的傷痕。
要是說她剛剛還有話不投機半句多的不悅,現在早已軟了心腸:
“這,何至于此……”
謝清言不再回避,抬起頭來與他對視,看著那雙眼睛。
這雙眼睛一貫像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著水,下面冷冷的沒有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而此刻,花缸翻涌如沸,泛著鮮紅的血色。
被她這么一盯,馬文才猛地別開臉,看也不看她,仿佛再多給她一個字都是施舍。
好吧,好吧。
謝清言向來邏輯自洽,從不懷疑自身,此時也不由得反省了一下。
其實說這種情話的時候何必糾結真假呢?
說的人說的高興,聽的人聽得樂意,說不定雙方都知道是假的,但只要那一刻的歡愉是真的就好了。
她何必要說破呢,可顯著她清醒了。
謝清言抿了抿唇,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要不先包扎吧。”
馬文才再次厲聲道:“我叫你滾!”
聲音卻在發顫,仿佛有些哽咽似的。
謝清言嘆道:“我剛剛只是……”
“只是因為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還要我初心不改,實在不太講理,我一時生氣才故意那么說的。”
“若有佛念哥哥相伴,我怎么還會想其他的呢?”
那樣漂亮張揚的一張臉此時滿是不忍與輕柔,輕聲細語的哄著他,顯得如此溫柔繾綣。
任是什么人看了也要心折不已。
馬文才卻偏偏別過臉去,連傷口都不愿意讓她碰一下。
謝清言真覺得束手無策了。
她再次湊近了一些,幾乎將馬文才眼尾暈出的紅意看的清清楚楚,語氣輕柔至極:
“好好好,我答應你,就算我們不在一起,我也不會喜歡其他人。”
“我只喜歡佛念哥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