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瑤的命令,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澆入一瓢冷水,瞬間引爆了全場!
“攻入皇宮!”
“議長萬歲!”
原本還在廝殺的禁軍將士,爆發出震天的怒吼。
他們的眼中,燃燒著一種名為“創造歷史”的狂熱。
他們不再是為某個姓蕭的皇帝賣命的工具,他們是在為自己,為子孫后代,開創一個全新的世界!
龐萬里將開山大刀往地上一插,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咧開大嘴,笑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
他回頭看了一眼臺階上那個纖細卻仿佛能撐起天地的身影,胸中豪氣萬丈。
跟著這樣的主帥,干他娘的,值了!
“兄弟們,還等什么!沖啊!”
龐萬里提起大刀,一馬當先,率領著士氣高昂的禁軍,朝著皇城的方向發起了沖鋒。
沿途的“勤王軍”早已斗志全無,面對這股勢不可擋的洪流,要么跪地投降,要么轉身逃竄,再也組織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京兆府內,更多的士兵源源不斷地涌出,他們分作兩路,一路匯入龐萬里的洪流,直撲皇宮。
另一路則奔赴長街,去圍剿那些被重機槍打殘的城外之軍。
長街之上,屠殺仍在繼續。
虎賁衛指揮使和他帶來的三萬大軍,此刻正被死死地壓制在城門附近的一小塊區域內。
前進,是死亡的火網,后退,是自相踐踏的人潮。
他們就像被困在籠子里的野獸,在絕望中瘋狂嘶吼,卻只能徒勞地消耗著最后的生命。
當支援的自由民主軍從后方殺到時,他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降了!我降了!別開槍!”
一名士兵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抱頭痛哭。
這個舉動像是會傳染,越來越多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
他們寧愿成為俘虜,也不想再面對那神鬼莫測的“妖法”。
而在另一邊,攻向皇城的隊伍,則遭遇了最后的抵抗。
龍驤衛指揮使李績帶著殘兵敗將,一路潰逃至承天門下,試圖依托高大的城墻負隅頑抗。
“放箭!放箭!”李績嘶吼著,聲音沙啞。
然而,稀稀拉拉的箭雨,在龐大的攻城軍隊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就在此時,沐淵亭帶著一隊人,推著幾輛蒙著黑布的板車,來到了陣前。
“政委,就是這里了!”
沐淵亭點了點頭,掀開黑布。
板車上,赫然是五挺閃著幽幽寒光的重機槍!
“議長有令,對于負隅頑抗者,不必留情!”
沐淵亭的臉上,沒有了平日的儒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革命者的冷酷與決絕:“給我對準城樓,打!”
“噠噠噠噠噠噠!”
死神的咆哮聲再次響起。這一次,目標是高高的承天門城樓。
城樓上的守軍,瞬間被密集的子彈掃倒一片。
磚石被打得粉碎,木制的欄桿被打成漫天木屑。
李績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邊的一名親兵,腦袋像個爛西瓜一樣爆開,紅的白的濺了他一臉。
他徹底呆住了。
這仗,還怎么打?
……
金鑾殿。
昔日代表著至高皇權的殿宇,此刻卻彌漫著血腥氣和死寂。
殿門大開,寒風灌入,吹得地上散落的奏折嘩嘩作響。
百官勛貴,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自由民主軍的士兵用步槍指著,跪在冰冷的金磚上,瑟瑟發抖。
他們的烏紗帽歪了,朝服亂了,臉上滿是絕望和恐懼。
就在不久前,他們還是這個帝國高高在上的統治者。
轉眼間,已是階下之囚。
沐瑤緩步走入大殿。
她身后跟著沐淵亭和龐萬里。
她的腳步很輕,踩在光滑的金磚上,卻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臟上。
大殿之內,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身體,都因為她的出現而繃緊了。
沐瑤的視線掃過一張張驚恐的臉,最后,停留在了跪在最前方的那個老人身上。
周文淵。
這位監國大人,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癱軟在地,他的脊梁依舊挺得筆直,花白的頭發一絲不亂。
只是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再無半分血色。
沐瑤走到他的面前,停下。
“周大人,事到如今,可還有話要說?”
周文淵緩緩抬起頭,渾濁的雙眼直視著沐瑤,沒有畏懼,只有一片死灰。
“成王敗寇,老夫無話可說。”
他的聲音沙啞,卻字字清晰。
“但你一介女流,蠱惑人心,顛覆皇權,此乃逆天而行!”
“大周江山,綿延數百年,豈是你這妖婦能輕易竊取的!”
他枯瘦的身體里,爆發出最后的力氣。
“老夫會在九泉之下等著你!看你和你的亂黨,是如何落得一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動手吧!”
他閉上了眼睛,引頸待戮。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不少跪著的官員眼中都露出了羞愧。
他們連一個七旬老人都比不上。
龐萬里更是被罵得火冒三丈,提著刀就要上前。
“老匹夫,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然而,沐瑤只是抬了抬手,便攔住了他。
她看著面前一心求死的老人,忽然笑了。
那笑聲很輕,在這死寂的大殿中,卻顯得格外清晰。
“動手?”
“周大人,動什么手?”
周文淵猛地睜開眼睛,不解地看著沐瑤。
沐瑤環視著殿中所有豎起耳朵的王公貴族,聲音平靜地響起。
“看來直到今天,你們還是不明白,我為什么要發起這場革命。”
“你們也無法理解,什么叫做自由,什么叫做民主。”
她收回視線,重新落在周文淵的臉上。
“在你們的認知里,失敗者,就應該被勝利者趕盡殺絕,對嗎?”
“可在我這里,不是。”
“自由民主軍,講究的是人人平等。我們推翻的,是吃人的制度,而不是要將所有反對我們的人,都變成刀下亡魂。”
沐瑤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文淵更是滿臉的錯愕。
不殺?
這怎么可能?
自古以來,改朝換代,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
“昔日,你們是皇權的擁護者,是王公貴族,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面,是我們的敵人。”
沐瑤的聲音繼續響起。
“但現在,你們失敗了。”
“從這一刻起,你們不再是我的敵人。你們,也和城外的萬千百姓一樣,是這個國家的民眾。”
“凡是民眾,我就會給你們一次機會。”
“一次,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
整個金鑾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饒是周文淵,此刻也徹底懵了。
他準備好了一百種赴死的姿態,卻唯獨沒有想過這一種。
沐瑤緩緩轉身,面向大殿中的所有人。
“從今天起,你們不再是王爺,不是國公,也不是什么大人。”
“你們所有的爵位,封地,特權,全部廢除。”
“你們,只是這個國家最普通的平民百姓。”
“只要你們往后能遵紀守法,通過自己的勞動去生活,你們依舊可以在京城,好好地活下去。”
“但……”
她話鋒一轉。
“倘若你們之中,有誰觸犯了新的法律,那等待你們的,將是法律最公正的制裁。”
說完,她不再看這些失魂落魄的前朝權貴。
“將他們,全部帶下去。”
“明日午時,押至承天門前。”
“我會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對他們進行公開宣判。”
士兵們立刻上前,將一個個癱軟如泥的官員拖了出去。
周文淵被兩名士兵架著,他沒有掙扎,只是死死地盯著沐瑤的背影,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與困惑。
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
所有人全部離開,金鑾殿內,只剩下了沐瑤一人。
龐大的殿宇空曠得嚇人,方才的血腥氣還未完全散去,與冰冷的空氣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死寂。
地上散落的奏折,被從殿門灌入的寒風吹得嘩嘩作響,像是無數亡魂在低語。
沐瑤的腳步很輕,踩在光滑如鏡的金磚上,一步一步,走向那座代表著天下至高權力的臺階。
十九級臺階。
盡頭,是那張用黃金與紫檀木打造的龍椅。
它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扶手上雕刻的龍首猙獰,雙目鑲嵌著巨大的東海明珠,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散發著幽冷而誘人的光澤。
坐上去。
一個聲音在沐瑤心底響起。
坐上去,你就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再也沒有人可以輕視你,再也沒有人可以決定你的生死。
天下財富,任你取用。
億萬生靈,予奪生殺。
這不就是所有穿越者夢寐以求的終點嗎?
她一步步走上臺階,高跟鞋敲擊玉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格外清晰。
她可以坐上去。
以她現在的威望,以她手中掌握的力量,只要她想,明天就可以舉行登基大典。
京城百姓會山呼萬歲。
自由民主黨的同志們會頂禮膜拜。
她會成為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皇帝。
前無古人,后也未必有來者。
女帝。
這兩個字,本身就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
沐瑤走到了龍椅前。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冰冷的龍首扶手。
那觸感,堅硬,冰冷,帶著權力的質感。
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身穿龍袍,頭戴帝冕,坐在這里接受百官朝拜的場景。
那風景,一定很不錯。
但,然后呢?
沐瑤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遙遠的名字。
拿破侖。
那個從革命的炮火中走出,親手為法蘭西戴上自由桂冠的男人,最后,卻在萬眾矚目下,為自己戴上了皇冠。
他的失敗,從他稱帝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當革命者自己變成了新的皇帝,那他所推翻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不過是換了一個人,坐在同樣的位置上,玩著同樣的游戲。
她又想起了另一個名字。
武曌。
那個女人,同樣打破了男權的禁錮,登上了權力的頂峰。
可她改變了這個吃人的制度嗎?
沒有。
她只是成為了這個制度最頂級的玩家,將所有規則運用到了極致。
她死后,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沐瑤不想做拿破侖。
更不想做武曌。
她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為了坐上這把椅子。
而是為了,砸了這把椅子。
她要推翻的,是整個腐朽的,以皇權為核心的封建制度。
她要建立的,是一個全新的,屬于人民的世界。
倘若她今天坐了上去,那她過去所宣揚的一切,人人平等,自由民主,都會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會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成為另一個蕭逸塵,或者,比蕭逸塵更可怕的獨裁者。
沐瑤緩緩收回了手。
她看著眼前的龍椅,那上面的光澤,在她眼中,不再誘人,反而充滿了腐朽與血腥。
這把椅子,沾了太多人的血。
也埋葬了太多人的理想。
沐瑤在玉階上站了很久,最后,她沒有回頭再看那把椅子一眼,轉身,毫不留戀地向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