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故意的!爹!”
陳青還沒開始借題發(fā)揮,陳嬌便反應過來,立馬撒嬌起來。
陳振言根本無心分辨對錯,在他眼中,兩個女兒一個貌丑蠢笨,一個嬌艷可人,自然是后者更惹人戀愛。
因此他想都沒想就站在陳嬌那邊,斥責陳青道:“放肆!青兒,你是做姐姐的,怎么就不肯讓著妹妹!三番五次找事作何居心?”
陳青低垂著眼眸,眼神里的冷意能殺人的話,這惡毒又愚蠢的一家三口早就被她送上西天了。
她知道,自己再裝可憐也沒用。
世人都在乎皮相,誰會憐憫一個體重三百多斤,長得并不好看的胖女人呢?
陳振言上前關心張姨娘和陳嬌,把她二人擁在懷里好生心疼道:“苦了你們娘倆,等到了蒼城一切都會好的。”
“老爺~”
“爹~”
一家三口在那暢享好日子不知天地為何物了,陳青懶得看他們矯揉造作,繞到佛像另一側(cè),尋個角落休憩養(yǎng)傷。
陳嬌望著她形影單只的樣子,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來。
陳青靠著佛像,迷迷糊糊睡著了,她不知幾日未進水米,早已饑腸轆轆,可為了盡早攢夠減肥點,握在手中以備不時之需,陳青愣是咬牙堅持。
火燒一樣的感覺舔舐胃部,陳青只覺得身體里又熱又隱隱作痛。
她睜開雙眼,發(fā)覺雙腿上的傷好得有七七八八。外面夜色已經(jīng)降臨,除了守衛(wèi)的家仆小廝,其他人俱在破廟之中。
食物的香氣伴隨著柴火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傳開,像小鉤子一樣,從陳青鼻孔里鉆進去,直勾住她的五臟六腑。
她餓極了。
“來人啊,把那小乞丐帶進來,本小姐有話要問他!”
陳嬌吩咐下人,沒一會,被綁在外面不知死活的裴玄便被人帶到屋中。
他睫羽微顫,雙手被反綁在身后,只穿著單薄的衣服,嘴唇發(fā)青。
陳嬌蹲在他面前,待裴玄一睜開眼,便看見少女眼中閃過一絲嫌棄,接著又涌現(xiàn)關心。
“喂,小乞丐,你醒醒,小姐有話要問你。”
一道蠻橫的聲音從一旁響起,裴玄輕微轉(zhuǎn)動眼睛,看過去。
蹲在他面前的陳嬌掏出帕子,在裴玄臉上輕輕擦拭,不贊同竹月對裴玄說話的方式道:“竹月,你不要兇他,他看著還挺可憐的?!?/p>
裴玄壓抑住心里的好奇。
這對主仆好像在他面前唱戲。
他神色木然,像是被凍傻了一樣,繼續(xù)觀察陳嬌。
竹月忙道:“對不起小姐,奴婢見這小乞丐對你忒無理,這才想管教他?!?/p>
“沒關系的,”陳嬌露出天真的笑顏,“他一定不知道我是誰,可能是被嚇壞了?!?/p>
裴玄確實像被嚇壞了,他感覺這主仆二人有點像是戲折子里吃人的妖怪,要吃掉他,所以在他面前唱大戲哄他上當呢。
裴玄有些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哄的?難道是…姐姐?
陳青與陳嬌起糾紛時,他被關在外面,只能聽到幾句被狂風帶過去的爭吵。
但他也明白,陳青和她的家人,關系似乎并不好。
就像裴玄和親叔叔一家一樣。
想到這里,裴玄似乎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他揚起頭,纖細的脖子如同瀕死的天鵝一般,那雙格外澄澈漂亮的眼睛充滿希冀地看向陳嬌。
“小姐,你真好……”
裴玄薄唇輕啟,瞳孔像是覆了一層水膜,看著十分惹人戀愛。
他似乎知道自己有幾分姿色,而且十分擅長利用優(yōu)越外表對女性的吸引力。
陳嬌看他對自己一臉著迷的樣子,很是得意,沒想到這乞丐長得還挺好。
怪不得陳青要把食物分給他。
興許是看上了裴玄,結(jié)果人家不領情!
從小,陳嬌就愛與陳青爭搶,陳青有的,她都要有。
所以她才會對裴玄上心。
原想著從裴玄這里打探出有關陳青的情況,可見到裴玄頗有姿色后,她突然升起一種占有欲。
簡單問明裴玄的情況,確定他只是太餓了才會偷東西吃,陳嬌很是大方地決定給他松綁。
“念你是初犯,我就放你一馬。你要不要留在陳家做奴仆?我去讓我爹收下你,好歹給你口飯吃?!?/p>
陳嬌話語里滿是傲慢。
裴玄卻一臉感激地答應下來。
陳青醒來時,正聽到陳嬌要收裴玄為奴。
她輕扯嘴角,繼續(xù)閉目休息。
“玄奴,這是小姐賞賜給你的,吃罷!”
竹月把兩個饅頭丟在裴玄面前,和其他人分到的窩頭相比,饅頭確實豐盛不少。
裴玄看向陳嬌的方向,她正像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一般,被人伺候著用餐。
這還是在逃荒的路上,陳家卻荒唐地把廚師都給帶上,愣是在破廟里整出三菜一湯。
飯菜香氣撲鼻,讓人垂涎三尺。
裴玄感激一笑,被陳嬌盡收眼底。
他視線輕移,看向坐在佛像陰影里的女子。
她真的是陳家大小姐嗎?
想起陳青殺人的樣子,裴玄不禁疑惑起來。
眼看著一餐都快吃完,只剩下湯湯水水,張氏這才突然想起,還有一個人沒吃呢!
她連忙道:“老爺,妾身突然想起青兒還沒吃呢,差點把剩菜喂狗了!”
陳振言有一條愛犬,已養(yǎng)了七八年,這次逃荒,別府中許多下人相求他帶上自己,卻被陳振言踢下車,唯獨把愛犬給帶上了。
陳振言冷哼一聲道:“她比豬還胖,少吃一頓餓不死!”
“老爺,話不能這樣說,青兒好歹是您的女兒,讓她一個小姐,餓著肚子像什么話?”
張氏擺出一副主母的樣子,讓嬤嬤去把陳青叫來,“青兒最喜湯泡飯,正好用這些菜湯給她泡饅頭吃?!?/p>
等陳青被叫過來時,便看見桌子上擺放的一大盤被吃剩菜湯泡膨脹的饅頭,看著惡心極了。
陳青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明知故問道:“姨娘叫我來有什么事嗎?”
“青兒啊,娘忘記叫你吃飯了,你看你都餓瘦了,快來把這些吃了,逃荒路上不容易,你可不能浪費糧食??!”
聽到陳青咬著重音叫她姨娘,張氏真快把牙齒都給嚼碎了,她最恨別人說自己是姨娘,偏偏每次陳青都裝迷糊,一口一個姨娘叫她。
像是時時刻刻在提醒她,她只是個妾室上位。
陳青看著那盆湯泡饅頭,估摸著盆都是直接用的狗盆。
死女人,換著法的想要折辱她。
陳青壓根不上當,誠惶誠恐道:“姨娘,你對青兒實在太好了,連您的專屬飯碗都要給我用嗎?”
張氏的臉僵硬片刻。什…什么?這是狗盆!才不是她的碗!
張氏看陳青一個勁胡說八道,真是要被氣死。
“你少說話,趕緊來吃吧!”
陳青微笑拒絕,“爹,女兒正在反思自己今天的過錯,決定絕食懲罰自己一天,我不吃?!?/p>
陳嬌急了:“你怎么能不吃呢!要是餓瘦了怎么辦?”
陳青詫異道:“沒想到妹妹這么關心姐姐,我愿意和你一起吃這盆飯?!?/p>
“咳咳!咳咳咳!”陳嬌差點被嗆死,一時心直口快道:“我才不和你吃狗飯呢!”
陳青恍然若失道:“原來姨娘給我準備的是狗飯?我還以為是姨娘的飯盆呢。”
陳青一個勁地攪和,飯,她絕對不會吃,張氏母女越想讓她們吃,她就越是不吃。
天色不早,陳振言懶得聽這些車轱轆話,皺眉叫停道:“算了,她不吃就不吃,咱們早些休息,明日還得趕路去接蕓娘她們?!?/p>
“睡吧。”
陳振言又不是什么深情種子,自然不可能只有張氏一個妾室,陳青和陳嬌兩個孩子。
只是湊巧,陳振言到鄰城做生意,把張世母女給帶上,而陳青剛好要給去世的母親上墳,順帶跟著來了。
沒想到正遇到災民潮涌而來,城門被流民攻破,陳振言這才慌忙帶上別府中的下人財產(chǎn)匆忙逃出城。
近年來天災不斷,糧食減產(chǎn),朝中稅收卻連年增加,民怨沸騰,像青州此次的動亂,早已經(jīng)在北虞朝各地爆發(fā),估計要不了多久,陳府所在的城市也要淪陷。
因此陳振言做出決定,要帶全家前往北地蒼城,投奔陳青未婚夫一家,聽說那邊沒那么亂,興許能安定下來。
陳振言不欲過多插手妻妾孩子之間的糾紛,一個人跑去呼呼大睡。
張氏見他不在,又裝出苦口婆心的樣子勸陳青:“青兒,你是不是對姨娘有什么誤會?姨娘也是為你好?!?/p>
陳青抬手,“姨娘,我也困了,不如你對妹妹好一些,把飯給她吃吧。”
說完,陳青也抬腳離開。
留下張氏和陳嬌面面相覷。
她們不知道,以往陳青見到食物就跟餓幾天的肥豬似的,壓根不管來處張嘴就吃,吃相粗魯至極,怎么才幾天不見,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看著陳青遠去,張氏眼睛里閃過一絲擔憂。
難道是陳青發(fā)現(xiàn)自己給她下藥,所以不肯吃東西了?
陳嬌自然也想到這個可能,她湊到張氏身邊,小聲道:“娘!怎么辦呀,她要是瘦下來了怎么辦?”
“嬌兒莫急,這次出門娘沒把藥帶在身邊,等回去后,我就不信她不吃飯!”
張氏眼中閃過一絲惡毒。
陳嬌則看向不遠處的裴玄,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來。
她讓竹月把狗盆里的湯泡饅頭拿過去。
裴玄此時蜷縮在地上,像是睡熟了,那兩個饅頭吃得他很是滿足,多日未曾吃飽休息好,這會兒趁著破廟里燃起火堆,正打算睡個覺。
陳嬌叫醒他,“玄奴,這是賞給你飯,獨你一人有,快吃吧。”
裴玄明知道那是狗盆,也沒拒絕,一臉欣喜道:“小姐心善,多謝小姐!”
說罷,便捧著狗盆大快朵頤起來。
青州這邊連續(xù)三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遍地餓殍,野狗食人。
裴玄都忘記自己上次吃飽飯是什么時候了。
他才不在意什么狗盆什么折辱,只有沒餓過的人才有那些閑心。
見裴玄吃狀如豬似狗,陳嬌都快惡心死了。
可為了接下來的計謀,她只能強忍嫌棄。
“吃飽了嗎?”
裴玄不語,只一個勁狂塞。
直到吃完那一盆帶有葷腥的湯泡饅頭,裴玄心滿意足地打個嗝,“回小姐,我吃飽了?!?/p>
“吃飽了就跟我出來。”
陳嬌將裴玄帶到破廟外面。
外面狂風呼嘯,陳嬌身穿貂皮披風,自然不怕冷。
可裴玄全身上下就那件單薄不合身的衣裳,寒風一吹,他瑟瑟發(fā)抖,牙齒都在打架。
“小姐有什么吩咐嗎?”
陳嬌還在醞釀,裝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道:“玄奴,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認識我的姐姐?”
“小姐的姐姐?”
“就是陳青??!”
“陳青是誰?”裴玄一臉茫然。
陳嬌仔細分辨他神情,皺眉,難道裴玄不認識陳青,那她為何要把食物分給裴玄?
“不瞞你說,廟里那個肥胖如豬的女人,其實是我的姐姐陳青,”陳嬌一臉的難言之隱,“她自小失去親娘,性格孤僻古怪,養(yǎng)成暴食性格,誰知這次出門,她竟不愛吃飯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心中很是擔心……也沒人可以說,幸好還有你。”
裴玄見她裝模作樣,實難忍受,不是大姐,你能不能快點說,不覺得外面很冷嗎???
他忙配合地道:“小姐,我怎么做才能讓你高興點呢?”
陳嬌歡喜道:“很簡單,你只需要一直盯著她,把她的一舉一動都告訴我就行了!我想,對于姐姐來說,你可能是特別的。”
不管陳嬌說什么,裴玄都很配合,在不配合他就要凍死了。
總算能進入破廟,陳嬌連忙回到主人該待的地方。
裴玄想到陳嬌的吩咐,挪動腳步,朝佛像的位置靠近。
陳青靠坐在陰影里,她皮膚白皙,柔軟嫩滑如同豆腐,裴玄趁她昏迷時,曾偷偷摸過她的肌膚。
當然,他不是為了吃陳青的豆腐,只是想知道她把那殺人的利器給藏在了哪里。
幾乎把陳青翻過來,裴玄也沒能找到,可等陳青醒來后,又不知從哪里拿出利器屠殺野狗。
裴玄不知陳青是清醒還是昏迷,他眼神閃爍,就算陳嬌沒有吩咐他,他也打算緊跟著陳青。
因為陳青實在太令人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