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寧自然沒察覺安沐辰會去而復(fù)返,更不知自己的舉動已落入他人眼中。
她做完這一切,抬頭望了望天色,估摸著好戲該開場了——嘴角先勾出一抹極淡的弧度,快得像晨霧般消散,隨后轉(zhuǎn)身往自己的小院走。
也不知道春桃找到裴忌了嗎?這場戲缺了裴忌可開不了場,她這步棋,本就是孤注一擲。可她沒得選,不這么做,怕是一輩子都逃不出裴家的束縛。
還沒走到院門口,就見春桃從門后沖出來,手臂箍得她發(fā)緊,眼淚蹭在她的素色衣襟上,聲音發(fā)顫:“姑娘!您去哪了?奴婢找了您半天,嚇死了!”
沒等江晚寧開口,春桃猛地松開她,目光落在她臉上,倒抽一口冷氣:“姑娘您的臉怎么了?滿是紅疹!奴婢這就去請大夫!”
“我沒事。”江晚寧按住她的手,聲音沉了些,“二爺呢?”
“二爺快馬加鞭從城外趕回來,一聽說您被吳媽媽帶走,立刻派人尋您。可半道上碰到了沈家小公子,聽說您還沒找到,二爺就滿府找人去了!后來大奶奶那邊說出事了,還跟您有關(guān),二爺就先去了花廳,讓奴婢在這兒等您,說您一回來就去報信。”
果然如她所料。江晚寧心里掠過一絲復(fù)雜——該慶幸裴忌心里有她,還是該憂心他這般大張旗鼓,任誰都能嗅出他們關(guān)系不尋常?
罷了,與其等裴忌挑明,不如她先發(fā)制人。
“你現(xiàn)在就去花廳找二爺,”江晚寧俯身,在春桃耳邊低語了幾句,見春桃雖疑惑卻點頭,又補了句,“照我說的做就好,別多問。”
“奴婢明白!”春桃攥緊了手,又擔(dān)憂地看了眼她的臉,“可您這紅疹……”
“放心,不礙事。”
江晚寧目送春桃跑遠,轉(zhuǎn)身回了屋。
銅鏡里的女子,半邊臉頰仍有淺腫,眼下又覆了層淡紅的粉末,像染了風(fēng)寒般憔悴——她望著鏡中的自己,眼神沉沉的,辨不清情緒。
此時的花廳早已亂作一團,赴宴的貴女走了大半,只剩下幾個沒敢貿(mào)然離開的。
裴忌和柳氏分坐兩端,一個面色冷得像冰,指節(jié)不自覺攥緊;一個坐立不安,裙擺被手指捻得發(fā)皺。后堂不時傳來沈祈風(fēng)的嚎叫,夾雜著器物碎裂的聲響,他身邊的小廝早騎著快馬回沈家報信了。
柳氏心里像揣著團火,大夫怎么還沒來?沈祈風(fēng)要是出了半點差錯,借她十個膽子也擔(dān)不起——沈家雖官職不高,可沈祈風(fēng)的姐姐是宮里圣眷正濃的貴妃,姐弟倆素來親近,沈祈風(fēng)再胡鬧,貴妃都能給兜底。
一旁的裴語嫣縮著肩,大氣不敢喘。她從小就怕這位二叔,更想不通:江晚寧不過是個借住的表小姐,二叔怎么會這么著急?
就在柳氏坐立難安時,春桃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福了福身:“二爺、大奶奶,我們家姑娘找到了!”
裴忌“騰”地站起來,椅腿在青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手不自覺攥緊了:“人呢?她怎么樣?”
“姑娘回小院了,可……”春桃故意頓了頓,露出為難的神色。
“可什么?”裴忌的聲音沉了幾分。
“姑娘臉上腫得更厲害了,渾身還起了紅疹,像是對什么東西過敏,現(xiàn)在正歇著呢。”
柳氏沒等裴忌開口,立刻接過話頭,語氣帶著尖刻:“過敏?我看是為了躲避罪責(zé)編的托詞!她把沈小公子傷成這樣,依我看,該直接報官!”
“大嫂,”裴忌轉(zhuǎn)頭看她,眼神里帶著審視,“這么急著定罪,是有什么證據(jù),還是早就認定是晚寧做的?”
柳氏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慌——這位小叔子素來冷淡,今日卻明著維護江晚寧。
再看春桃對裴忌說話時的熟稔,一個可怕的念頭竄出來:難不成這兩人早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
她強壓著心慌,冷笑道:“二叔,江晚寧是未出閣的姑娘,哪用得著二叔這般費心?若是傳出去,這話可好說不好聽啊。”
“好不好聽的不用大嫂操心了,”裴忌的話像冰錐,直戳柳氏的心,“大嫂還是想想,待會兒沈家人來了,該怎么跟他們解釋吧。”
柳氏被噎得說不出話。是啊,沈家雖是皇親,可理虧在先,若是鬧開了,她原本想把江晚寧推出去頂鍋,既能給沈家交代,又能除了這個眼中釘。
可裴忌這“老母雞護崽”的態(tài)度,讓她打了退堂鼓——可轉(zhuǎn)念一想,裴家的臉面總比一個借住的姑娘重要,就算裴忌想護,也護不住!
柳氏定了定神,臉上又恢復(fù)了鎮(zhèn)定:“不勞二叔費心,沈家那邊,我自有說辭。”
兩人正僵持著,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響——沈夫人哭天搶地的聲音先飄進來:“我的兒啊!你在哪?!”緊接著,沈大人臉色鐵青地領(lǐng)著大夫,大步走了進來。
柳氏忙起身迎上去,臉上堆著假笑:“沈夫人,令公子在里屋呢,快請大夫進去瞧瞧!”
沈夫人和大夫剛進里屋,就發(fā)出一聲驚呼。只見沈祈風(fēng)躺在榻上,雙眼緊閉,臉皺成一團,眼尾還斷斷續(xù)續(xù)流著淡紅色的淚——估摸著是泥沙傷了眼膜的緣故。
“我的兒啊!”沈夫人腿一軟,差點栽倒,被身邊的丫鬟扶住,“裴家!你們必須給我一個說法!我兒好端端來赴宴,怎么就成這樣了?!”
沈大人也轉(zhuǎn)向裴忌,語氣帶著壓迫:“裴大人,今日之事,你裴家若不給老夫一個交代,休怪老夫去宮里找貴妃娘娘評理!”
裴忌原本要往里屋走,聞言腳步頓住,轉(zhuǎn)過身來。
他的眸子倏地瞇起,像淬了臘月的寒霜,戾氣毫不掩飾地溢出來:“交代?沈大人倒先說說,今日男客在前院書房,女客在花廳,沈公子為何要去后花園?這就是沈家教的‘做客之道’?”
一句話戳得沈大人臉色更青——他哪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德性?定是見了姑娘家,又起了色心,才摸去了后花園!可他怎么甘心就這么認慫,剛要開口辯駁,里屋突然傳來沈夫人撕心裂肺的哭聲,打斷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