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淵接過老夫人的話頭,語氣帶著幾分公務(wù)纏身的沉穩(wěn),又藏著一絲不耐:“母親說得是。裴某今日本在衙門處理公務(wù),府中出了這等事,至今還沒弄明白來龍去脈。宴哥兒呢?讓他來回話。”
一旁的下人忙躬身回話:“回大爺,大公子原是在前院送男客,沒承想安世子去東邊林子時,被樹枝劃傷了胳膊。大公子特意讓人來報,說安頓好安世子就來前廳回話。”
“什么?沐辰哥哥受傷了?”裴語嫣一聽這話,哪里還坐得住,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裙擺掃過凳腿,發(fā)出刺耳的聲響,“我得去看看他!”
“你不能走!”沈夫人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攔住她,眼神里滿是警惕,“你現(xiàn)在嫌疑最大,莫不是想借著看安世子的由頭,趁機潛逃?這可別是你們裴家的計謀,想讓兇手金蟬脫殼!”
“你胡說什么!”裴語嫣被戳中痛處,聲音陡然拔高,“這是我家,我用得著逃嗎?”
“就是!這事兒跟我家嫣兒半點關(guān)系都沒有!”柳氏生怕沈夫人再動手打女兒,急忙上前擋在裴語嫣身前,像只護崽的母雞,“沈夫人別血口噴人!”
“夠了!”裴淵猛地一拍桌,桌上的茶盞震得叮當(dāng)響,滿室的喧鬧瞬間靜了下來,“吵了這么久,沒一句有用的!誰能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說清楚?”
柳氏見裴淵動了怒,不敢再添亂,忙上前一步,將事情經(jīng)過說了一遍——只是話里話外,把自己和裴語嫣摘得干干凈凈,只往江晚寧身上潑臟水,說她“故意刁難沈公子”“失手傷了人還想躲”。
裴忌聽完,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語氣帶著冰碴兒:“大嫂說話可得憑良心。眼下連人都沒見著,你就篤定是晚寧做的,是不是太草率了?就算要定罪,也得給人一個辯駁的機會吧?”
老夫人坐在上首,聽著裴忌的話,心里總覺得不對勁——這孩子素來冷淡,對府里的事從不上心,今日卻這般護著江晚寧,實在反常。
柳氏捕捉到老夫人的神色,立刻添了把火,語氣說得微妙:“二叔,嫣兒可是您的親侄女,江晚寧不過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yuǎn)房親戚。她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讓一向置身事外的二叔,這么為她說話?”
這話像根針,扎得滿室的人都看向裴忌。沈家夫婦交換了個眼神,眼底滿是探究;老夫人更是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裴忌——這兩人,難不成真有什么貓膩?
“大嫂,”裴忌的目光如刀鋒般掃過柳氏,語氣冷得嚇人,“幫理不幫親,這跟誰是我侄女,沒有半分關(guān)系。”
柳氏被他的眼神看得腿軟,卻咬著牙不肯退——如今只有把江晚寧推出去,她和嫣兒才能脫身。
“好了,別爭了。”老夫人壓下心頭的疑惑,臉色沉了下來,對一旁的劉嬤嬤吩咐,“劉嬤嬤,去把江晚寧叫來,當(dāng)面問清楚。”
劉嬤嬤領(lǐng)命離去后,老夫人坐在椅上,越想越亂——她忽然想起前幾日裴忌提過的擇偶要求,再聯(lián)想到裴忌看江晚寧時的眼神,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心里翻涌。
沒等她理清思緒,劉嬤嬤就領(lǐng)著江晚寧進了廳。
江晚寧換了塊素色面紗,遮住了下半張臉,可露在外面的額頭、還有伸出的手背上,滿是細(xì)密的紅疹,看著觸目驚心。
“晚寧拜見老夫人、大爺、二爺,還有沈大人、沈夫人。”她微微屈膝行禮,姿態(tài)從容,沒有半分慌亂,連聲音都平穩(wěn)得很。
自她進屋起,裴忌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才離開幾天,她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紅疹遍布,看著就疼。
這眼神太過直白,滿廳的人都瞧得明白,老夫人攥緊了手里的絹帕,指節(jié)泛白。
“晚寧,”老夫人沒了往日的溫和,語氣里滿是質(zhì)問,“我且問你,沈公子的眼睛,是不是你傷的?”
老夫人何等精明,此刻早已瞧出她和裴忌的不對勁。江晚寧心里雖有愧疚,卻知道眼下不是示弱的時候,她抬起頭,眼底滿是茫然:“沈公子?老夫人說的是哪位?晚寧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還裝糊涂!”柳氏立刻接話,語氣尖利,“當(dāng)時只有你在后花園看著‘鳳凰振羽’,不是你傷的,還能有誰?”
江晚寧垂下眼,將手背抬得更高了些,紅疹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明顯:“回大奶奶的話,今早吳媽媽確實帶我去了后花園,讓我照看那盆花。可吳媽媽走后沒多久,我就渾身發(fā)癢,很快手上、臉上就起了這些紅疹,許是早上吃錯了東西。我實在受不住,周圍又沒人幫忙,只好先離開后花園。至于沈公子受傷的事,晚寧真的一無所知。”
“哼!早不起紅疹,晚不起紅疹,偏偏這個時候起,哪有這么巧的事?”裴語嫣素來瞧不慣江晚寧這副“受氣包”模樣,忍不住譏諷,“怕不是故意裝病,想躲罪吧?”
江晚寧身子微微一顫,像是被說中了心事,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帶著委屈:“是晚寧不好,沒能看好花,還耽誤了賞花宴……若大奶奶覺得是我的錯,晚寧甘愿受罰。”
“別以為你裝可憐就行!”柳氏不肯放過她,話里話外都在挑撥,“后花園離你的院子不遠(yuǎn),你沒回院,莫不是傷了人心里害怕,躲起來了?還害得二叔回府后找不到你,滿府亂找!”
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裴忌和江晚寧身上,連沈夫人都瞇起了眼,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尋常的味道。
江晚寧咬了咬唇,像是難以啟齒般,低聲道:“我……我迷路了。”
“哈哈哈!”裴語嫣笑得前仰后合,語氣滿是嘲諷,“江晚寧,你編瞎話也編得像點!你在裴家住了大半年,還會迷路?怕不是傻子吧!”
“我……”江晚寧急得眼圈泛紅,看向老夫人,語氣帶著懇求,“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晚寧來了這么久,很少出門,除了去您的福禧堂,府里其他地方幾乎沒去過。就算偶爾出去,也有下人帶路。今日身上難受,又慌了神,走著走著就忘了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進了一片林子。好不容易才走出來,一出來就立刻回院了,真的沒躲著誰。”
老夫人心里一動——劉嬤嬤前幾日還跟她說過,江晚寧性子老實,待在院里從不惹事,怕給人添麻煩。這么說來,她迷路倒也說得通。
“林子?你去的是東邊的林子?”裴語嫣突然抓住了重點,眼神瞬間變得尖利——安沐辰不就是在東邊林子受的傷嗎?
江晚寧怯生生地點頭:“好像是……晚寧也記不太清了。”
“好啊你這個賤人!”裴語嫣瞬間炸了,沖上去就要打江晚寧,“勾搭沈祈風(fēng)還不夠,竟然還敢勾搭我的沐辰哥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