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湖的晚風裹著水汽吹進營地,把篝火吹得噼啪作響,火星子落在草葉上,瞬間被露水打滅。歐美婭坐在凈化陣邊的青石板凳上,指尖反復摩挲著脖頸間的月光石項鏈——自從湖底強行壓制星核水晶后,這枚陪伴她多年的項鏈就多了道細密的裂痕,淡藍色的光芒像喘不過氣的游魚,時明時暗,映得她銀白發絲都染了層朦朧的光。
她垂著眼,大半注意力都落在腳上的白絲高跟鞋上。鞋尖沾了點湖底的細沙,是剛才押解馬道斯回營地時,不小心蹭到的。她正用一塊繡著冰棱花紋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鞋尖,動作輕得像在呵護易碎的水晶。帕子是她特意繡的,邊角還縫著細小的光明符文,既能擦灰,又能驅散鞋上可能沾到的黑暗氣息。
“就說不該穿這雙鞋去湖底。”她小聲嘟囔著,指尖碰了碰鞋跟處的小缺口——那是剛才在星象密室打斗時,被馬道斯的暗影觸手刮到的,雖不明顯,卻像扎在她心上的小刺。她下意識蜷了蜷腳趾,把鞋跟往石板縫里藏了藏,鎏金左眼里閃過一絲心疼。
這雙白絲高跟鞋是她流浪時,用三個月冰系魔法報酬換的,從那以后就沒離過腳。睡覺時枕在枕邊,打架時盯著鞋尖,連上次被魔蛛絲纏住腳踝,她第一反應不是掙脫,而是用冰棱魔法凍住蛛絲,生怕蛛絲上的黏液弄臟鞋面。剛才凱思爾見她走路有點踉蹌,隨口說了句“要不先脫了鞋歇會兒”,差點被她瞪得躲到布里恩身后——誰讓她脫鞋,誰就是在碰她的逆鱗。
“還在擦鞋?”凱思爾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像怕驚飛了湖邊的星棲蟲。
歐美婭回頭,帕子還捏在手里,白絲高跟鞋的鞋尖已經擦得發亮,連鞋縫里的細沙都被挑了出來。凱思爾手里端著一個粗瓷碗,碗里飄著奶白色的魚湯,熱氣裹著星棲蟲磷粉的淡香,飄到她鼻尖。他赤黑的短卷發被風吹得微翹,額前兩縷碎發遮著泛紅的耳根,紅眼眸里藏著點不自然的亮,像落了兩顆小火星。
“布里恩熬的魚湯,放了星棲蟲的磷粉,說是能補魔力,還能驅散體內殘留的黑暗氣息。”他把碗遞過來,指尖刻意避開她的手,卻在碰到她袖口時,飛快地縮了回去,“你……你喝一口?剛熬好的,還熱著。”
歐美婭接過湯碗,指尖碰到溫熱的瓷壁,暖意順著指尖往胳膊上竄。她低頭喝了口湯,鮮美的味道在舌尖散開,磷粉的微光在碗里晃著,像撒了把碎星。“謝了。”她笑了笑,左眼的鎏金瞳孔在月光下閃了閃,沒注意到凱思爾的目光,正黏在她垂落的銀發上,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凱思爾蹲在她身邊,沒敢靠太近,膝蓋離她的鞋尖還有兩指遠——他記得她的潔癖,連別人靠近她的鞋都會皺眉。他目光落在她腳邊的冰棱法杖上,杖尖的冰棱還凝著寒氣,像她剛才在湖底擋暗影箭時一樣,又冷又亮。
“剛才在星象密室,你擋在我身前擋暗影箭的時候,真……真厲害。”他憋了半天,才擠出這么一句,喉結不自覺地動了動。腦海里又浮現出當時的畫面:她冰藍色的魔法袍被風吹得展開,銀發散落在肩頭,冰棱屏障炸開的瞬間,冰碴子落在她發梢,像撒了把碎鉆。他當時心跳突然快了半拍,連馬道斯的嘶吼聲都沒聽清,眼里只剩下她擋在他身前的背影。
“比上次在星落湖救我的時候,還厲害。”他又補充了一句,聲音比剛才大了點,卻還是帶著點局促。
“那是當然。”歐美婭抬頭看他,眼里帶著點小驕傲,鎏金光芒閃了閃,“我可是光明法師后裔,體內還有光明精靈血脈,保護你們不是應該的?”她晃了晃腳,白絲高跟鞋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鞋尖的反光剛好落在凱思爾的手背上,像道細碎的銀線,“就是這鞋,剛才差點被暗影箭蹭到,幸好我反應快,用冰棱擋了一下,不然鞋尖就臟了。”
凱思爾的目光順著她的腳踝往下,落在那雙纖塵不染的高跟鞋上,指尖不自覺地蜷了蜷。他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樣子——那時她剛加入星輝五使,穿著同款白絲高跟鞋,站在訓練場的石板上,連一絲灰都不肯沾。訓練時比羅加特不小心把泥水濺到她鞋邊,她當場就炸了,冰棱魔法差點把比羅加特的死靈法杖凍住,最后還是迪倫勸了半天才消氣。
可就是這么在意鞋的人,在他被魔蛛絲纏住腳踝、差點被蛛潮吞沒時,卻毫不猶豫地沖過來。冰棱魔法凍住蛛絲的同時,她還不忘用圣光護住他的手背,生怕蛛絲上的毒素傷到他,而自己的鞋尖沾了蛛絲黏液,卻只是皺了皺眉,先幫他清理傷口。
從什么時候開始在意她的?凱思爾自己也說不清。是她夜里偷偷溜進他的帳篷,把治療藥劑塞在他枕頭下,還不忘幫他蓋好被子時?是她學會新的光明魔法,興奮地拉著他展示,左眼鎏金光芒比星光還亮時?還是剛才湖底,她明明自己魔力紊亂,右眼的黑水晶符文都快浮現了,卻第一時間擋在他身前,連鞋跟磕到石頭都沒在意時?
他攥了攥拳,鼓起勇氣,目光落在她脖頸間的月光石項鏈上——裂痕比剛才更明顯了,淡藍色的光芒也弱了些,像快熄滅的燭火。“你的項鏈……裂了要不要緊?”他問,聲音有點發緊,“我去找艾倫斯問問,他懂星象寶石,上次布里恩的風晶碎了,就是他修好的,說不定他有辦法修你的月光石。”
“不用啦。”歐美婭摸了摸項鏈,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裂痕的紋路,“大賢者剛才看過了,說這是我強行催動光明精靈血脈,體內黑暗能量反噬導致的,歇幾天就好。”她頓了頓,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一片亮晶晶的銀鱗——正是上次凱思爾給她的銀鱗護身符,邊緣被她磨得光滑,還串了根細銀鏈,“對了,這個還你,在湖底幫我擋了不少水影魔的偷襲,那些水影魔怕光,銀鱗一反光,它們就不敢靠近了。”
凱思爾卻猛地搖頭,紅眼眸里閃過一絲慌亂,像被人戳穿了心事似的:“給、給你了就是你的!我還有好多呢!”他說著,慌忙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來,里面全是打磨光滑的銀鱗,一片片亮晶晶的,像小鏡子似的,“這些都給你,你掛在項鏈上,既能擋魔物,又能……又能讓項鏈亮一點,裂痕看起來就沒那么明顯了。”
他說這話時,耳朵紅得快滴血了。其實這些銀鱗,是他這幾天趁訓練間隙,偷偷去星落湖撈的。每天天不亮就去湖邊,挑最大最亮的銀鱗魚,小心翼翼地刮下鱗片,再用細砂紙磨上半個時辰,直到每一片都光滑得能映出人影。他本來想等她生日時送給她,可剛才看到她項鏈裂了,就忍不住拿了出來。
歐美婭看著手里的銀鱗,一片片躺在掌心,泛著柔和的光,心里泛起一陣暖意。“你哪來這么多?”她笑著問,指尖捏起一片銀鱗,對著月光晃了晃,銀鱗的反光落在她臉上,像道細碎的光斑。
“我、我這幾天沒訓練,就去湖邊撈銀鱗魚,磨了好幾天……”凱思爾越說聲音越小,紅著眼眸別開臉,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怕她看出自己藏在銀鱗里的心思——每一片銀鱗,都磨得比自己的暗影匕首還用心;每一片銀鱗,都代表著他偷偷看她的每一個瞬間。
就在這時,營地中央突然傳來迪倫的喊聲:“凱思爾!過來審馬道斯!他不肯說暗影軍團的據點,你用暗影魔法逼他開口!”
凱思爾猛地站起身,應了聲“來了”,卻沒立刻走。他看著歐美婭,紅眼眸里滿是不舍,像只被主人叫走的小狗。“那、那你好好歇著,別再催動魔力了,項鏈要是疼了就告訴我。”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鞋要是還臟了,我……我幫你擦?我、我擦鞋很干凈的,上次塞拉的靴子臟了,就是我幫他擦的!”
話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哪有人主動說要幫別人擦鞋的?還是幫最在意鞋的歐美婭?太奇怪了,她肯定會覺得自己有病!
歐美婭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鎏金左眼里滿是笑意,連右眼的墨黑瞳孔都柔和了幾分:“不用啦,我自己來就好。你的暗影魔法不是要用來審馬道斯嗎?快去呀,別讓迪倫等急了,他要是生氣了,又要罰你抄魔法守則了。”
凱思爾“嗯”了一聲,卻還是沒動。他目光又落在她脖頸間的月光石項鏈上,心里悄悄想:等把馬道斯審完,不管艾倫斯有沒有辦法,都要讓他試試,一定要把她的項鏈修好。還有她的鞋,下次再去執行任務,一定要提前把路清理干凈,用暗影魔法把地上的石子和泥水都遮住,絕不讓她的白絲高跟鞋沾一點灰。
他轉身跑向關押馬道斯的帳篷,赤黑的短發在月光下晃著,紅眼眸里的光,比營地的篝火還要亮。跑過布里恩身邊時,還差點撞上去——布里恩正抱著風系魔法卷軸往帳篷走,見他慌慌張張的,淡綠色長卷發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跑這么快?臉怎么這么紅?不會是跟歐美婭說了什么悄悄話吧?”
凱思爾猛地瞪她,耳朵更紅了:“胡說什么!我、我去審馬道斯!”說著就鉆進帳篷,卻在掀開簾子的瞬間,心跳又快了起來。滿腦子都是剛才歐美婭笑起來的樣子,還有她擦鞋時認真的側臉,連馬道斯“你們別想從我嘴里問出任何東西”的嘶吼聲,都變得不那么刺耳了。
營地的另一邊,歐美婭將銀鱗一片片串在月光石項鏈上。銀鱗的反光與項鏈的淡藍光交織在一起,竟格外好看,裂痕處的光芒也似乎亮了些。她晃了晃項鏈,銀鱗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星星在耳邊說話。
風又吹過,帶著星落湖的水汽,月光石項鏈的裂痕突然亮了一下,一道極淡的黑影,從裂痕中一閃而過,快得像錯覺。那黑影帶著濃郁的黑暗氣息,和拉法雷古的氣息一模一樣,只是太微弱,像風中的燭火,一閃就滅了。
歐美婭皺了皺眉,伸手摸向裂痕,指尖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她催動體內的光明魔法,一縷圣光落在裂痕上,卻只讓裂痕處的光芒亮了一瞬,刺痛感反而更明顯了。“奇怪。”她小聲嘀咕,“大賢者不是說歇幾天就好嗎?怎么會有拉法雷古的氣息?”
她不知道,這道黑影是拉法雷古通過黑水晶的力量,附著在月光石項鏈上的。自從她成為黑水晶“半容器”后,拉法雷古就一直在尋找機會,想徹底占據她的身體。這次湖底她強行催動血脈,導致體內光暗能量紊亂,正好給了拉法雷古可乘之機,那道黑影就是他的先頭力量,在悄悄侵蝕她的靈魂。
而此刻帳篷里的凱思爾,正紅著臉審問馬道斯。他坐在馬道斯對面,手里捏著暗影匕首,卻沒像平時那樣用毒,只是冷冷地盯著馬道斯:“說!暗影軍團的據點在哪?拉法雷古下一步要干什么?”
馬道斯坐在地上,被圣光鎖鏈綁著,臉上卻帶著猙獰的笑:“你們別白費力氣了!大人很快就會來救我,到時候,歐美婭會成為大人的完美容器,你們所有人,都會成為暗影軍團的祭品!”
“你敢動她試試!”凱思爾猛地拍桌,暗影匕首“哐當”一聲插在桌子上,紅眼眸里滿是怒火。一想到馬道斯說的“完美容器”,一想到歐美婭可能會被拉法雷古控制,他就恨不得立刻用暗影毒素毒死馬道斯。
馬道斯見狀,笑得更猖狂了:“怎么?你喜歡上她了?可惜啊,她很快就會變成沒有意識的容器,你的喜歡,不過是白費力氣!”
凱思爾的臉更紅了,不是羞的,是氣的。他抓起暗影匕首,就要往馬道斯身上刺去,卻被突然進來的迪倫攔住:“別沖動!留著他還有用,大賢者要從他嘴里問出拉法雷古的弱點。”
凱思爾狠狠瞪了馬道斯一眼,把暗影匕首收了起來,卻在轉身時,心里悄悄下定了決心:不管拉法雷古有多厲害,不管暗影軍團有多強,他都會保護好歐美婭。她的項鏈,他會修好;她的鞋,他會護好;她的人,他更會拼盡全力守護。
帳篷外,歐美婭還坐在石板凳上,手里捏著串好銀鱗的月光石項鏈。風又吹過,篝火的火星子落在她的白絲高跟鞋上,她下意識把腳往回縮了縮,小心翼翼地擦去鞋尖的火星灰。月光石項鏈的裂痕又亮了一下,那道黑影在裂痕里晃了晃,像在嘲笑她的不自知。
營地的夜色越來越濃,星落湖的水面上,星棲蟲的磷光漸漸隱去。沒有人知道,凱思爾藏在心底的心事,和那道潛藏的黑影,正同時朝著不可控的方向,悄悄蔓延。一場關于愛與守護、光明與黑暗的較量,正在悄然醞釀,而所有人的命運,都將因為這顆裂了縫的月光石,和那雙纖塵不染的白絲高跟鞋,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