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朝陽才剛剛躍出地平線,落霞城中心廣場卻已是人聲鼎沸。青石板鋪就的廣闊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動,一直蔓延到周邊的街巷。
晨曦透過薄霧,為這片人海鍍上一層金邊,卻照不透那彌漫在空氣中的焦灼與期盼。所有人不自覺的讓前擁擠。
"排隊!都排好隊!"
"后面的不要擠!每個人都有機會!"
十幾個身著青灰色道袍的云清宗外門弟子分散在人群外圍,聲嘶力竭地維持著秩序。
他們的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在微涼的秋日清晨顯得格外醒目。
這些平日里在凡人面前頗有幾分仙家氣度的修士,此刻也難免露出幾分狼狽。好在主持測靈的人經驗豐富,調來了大量的捕快和軍隊。
才維持好了秩序。
馬長征站在一條蜿蜒如長蛇的隊伍中段,他那魁梧的身軀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前方是望不到盡頭的人頭攢動,后方還有源源不斷涌來的人流。他粗壯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手心里滲出的細汗,讓他不禁想起在屠宰場握住沾血屠刀時的觸感。
"這位大哥,你也是來測靈根的?"身旁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怯生生地問道,眼中閃爍著既期待又惶恐的光芒。
馬長征點了點頭,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遠處那座高臺。
臺上立著一座半人高的晶瑩玉碑,在晨曦中流轉著溫潤的光澤。那就是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測靈碑。
"俺、俺叫二狗,是城外李家村的。"少年似乎被馬長征沉穩的氣質所感染,話也多了起來,"聽說仙門現在不收錢了,俺爹娘天沒亮就把俺送來了。要是、要是能測出靈根......"
少年的話沒有說完,但那雙眼中閃爍的憧憬,卻讓馬長征心頭一震。他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那個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對一切都充滿迷茫卻又懷揣希望的自己。
"下一個!"
高臺上傳來執事淡漠的聲音,打斷了馬長征的思緒。
只見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年在仆從的簇擁下走上前去,倨傲地將手按在測靈碑上。碑身驟然亮起紅、藍兩色光華,雖然不算特別耀眼,卻引得執事微微頷首。
"火、水雙靈根,地靈根資質,上品。"執事的語氣難得地溫和,"可入外門。登記姓名,三日后到城東別院報到。"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羨慕的驚嘆。那華服少年得意地揚起下巴,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走下高臺,早有等候在旁的仆從迎上前去,簇擁著他離開。
"地靈根啊!這可是萬中無一的資質!"
"看那衣著,定是哪個修真世家的公子。"
"人比人,氣死人啊......"
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涌來,馬長征卻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目光追隨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這就是仙緣,有人生來就在云端,有人卻要在泥濘中掙扎。
測靈繼續進行著。大多數人都只能換來執事一句淡漠的"無靈根"或"偽靈根,下品"。每當這時,人群中就會響起一陣壓抑的嘆息,仿佛每個人都在為這些求仙無門的人感到惋惜。
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農顫抖著雙手按在碑上,碑身毫無反應。
老人渾濁的眼中最后一點光芒也熄滅了,他踉蹌著走下高臺,背影佝僂得像是突然老了十歲。
"這老丈怕是快三十五了吧?"
"年紀這么大還來測靈根,真是......"
"聽說他賣了家里唯一的一頭牛,就為了來碰碰運氣。"
馬長征聽著周圍的議論,心中五味雜陳。他想起自己在青石村的日子,想起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仙緣二字,對有些人來說是唾手可得,對另一些人卻是傾盡所有也難企及的奢望。
日頭漸漸升高,秋日的陽光帶著幾分慵懶,照在廣場上黑壓壓的人群頭頂。馬長征的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渾然不覺。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座測靈碑上,每一次光華亮起,都讓他的心跳漏掉一拍。
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際,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讓開!都給小爺讓開!"
幾個彪形大漢粗暴地推開排隊的人群,為一個錦衣少年開道。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眉宇間滿是驕縱之氣。
"是城主府的二公子!"
"他怎么也來排隊?不是說他早就測過靈根了嗎?"
"聽說上次測的是四靈根,城主不甘心,這是要來再測一次呢。"
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城主公子大搖大擺地走上高臺,將手按在測靈碑上。碑身亮起四色光芒,雖然絢麗,卻顯得雜亂無章。
"四靈根,雜靈根,下品。"執事的語氣恢復了淡漠,"可入雜役。"
城主公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狠狠瞪了執事一眼,拂袖而去。那幾個開道的壯漢連忙跟上,留下一片壓抑的哄笑。
"還以為有多大本事,原來也是個雜靈根。"
"城主府又如何?在仙緣面前,人人平等。"
馬長征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卻是波瀾起伏。連城主公子都只能做個雜役弟子,這仙門的門檻,果然高不可攀。
日頭越升越高,終于輪到了馬長征。
"上前,雙手覆碑。"執事抬眼看了看這個格外魁梧的漢子,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
馬長征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上高臺。他的腳步沉穩,卻在踏上最后一階時微微一頓。這一刻,他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青風嶺上御劍而過的仙師、屠宰場里揮汗如雨的日子、窩棚中苦修不輟的夜晚、被劫匪打暈時的屈辱......
他緩緩伸出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掌,指尖在觸碰到冰涼碑面的瞬間,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就是這一刻了。是繼續在凡塵中掙扎,還是踏上那條夢寐以求的仙路,全都系于這方玉碑之上。
他閉上雙眼,將手掌完全覆上碑面。
起初是一片死寂,仿佛過了漫長的一世紀。就在馬長征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時,掌下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震動!
測靈碑輕輕一震,金、青、褐三色光華驟然亮起。金色鋒銳如出鞘利刃,青色溫潤如初春新芽,褐色厚重如巍峨山岳。三色光華交織流轉,雖不似先前地靈根那般耀眼奪目,卻異常穩定扎實,宛如大地上生長的萬物,自有一種堅韌不拔的氣度。
"這是......"執事原本淡漠的臉上掠過一絲驚異,他仔細端詳著碑文顯示,語氣終于有了波動:"金、木、土三系真靈根,靈根強度......中品!"
真靈根!中品!
這個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人群中激起陣陣驚呼。
"真靈根!還是中品!"
"這大漢好造化啊!"
"看他年紀不小了,沒想到竟有這等資質!"
馬長征只覺得一股熱流直沖頭頂,連呼吸都急促起來。真靈根!這三個字意味著他并非資質平庸之輩,而是真正擁有修仙天賦的人!那一瞬間,他仿佛又看見了青風嶺上空那道御劍而過的身影,那么遙遠,卻又那么接近。
然而執事接下來的話,卻讓這份喜悅打了個折扣:
"可惜了。"執事輕輕搖頭,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惋惜,"骨齡二十七,已過最佳修行之期。依宗門規制,年過十者,即便身具真靈根,也需從雜役弟子做起。"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將馬長征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澆得半滅。雜役弟子?他想起在屠宰場日夜操勞的日子,難道進入仙門后,依然要從最底層開始嗎?
周圍響起一片惋惜之聲:
"可惜了這中品真靈根啊!"
"要是年輕十歲,怕是直接就能進內門了。"
"雜役弟子......聽說比凡人也好不到哪去。"
執事看著馬長征臉上復雜的神色,淡淡道:"仙路漫漫,重在持之以恒。雜役弟子雖要從底層做起,卻也是正式弟子,可得傳基礎功法,日后若勤勉修行,未嘗不能晉升外門。你,可愿入我云清宗?"
這一刻,馬長征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青風嶺上御劍而過的仙師、屠宰場里揮汗如雨的日子、窩棚中苦修不輟的夜晚。他想起老秀才的嘆息,想起瘦猴的義氣,更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
雜役弟子又如何?至少他真正踏入了仙門!至少他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那個在青風嶺上空御劍而過的身影,那個他仰望了太久太久的夢想,此刻終于觸手可及。
他抬起頭,目光堅定如磐石,對著執事深深一揖:
"弟子愿意!"
這一聲"愿意",鏗鏘有力,仿佛要將所有的艱辛與不甘都化作前行的力量。
執事微微頷首,取出一枚木質令牌遞給他:"三日后辰時,持此令到城東云清別院報到。"
馬長征雙手接過令牌,觸手溫潤,上面刻著"云清"二字和一道簡易符文。他將令牌緊緊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通往新生的鑰匙。
當他轉身走下高臺時,陽光正好灑落在他的肩頭。前方的路或許依然坎坷,但這一次,他真正站在了修仙之路的起點上。
測靈還在繼續,希望與失望仍在交替上演。但對馬長征而言,一個全新的世界已經在他面前徐徐展開。他的修仙之路,終于在這一天,真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