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擁抱,雖然狼狽,混亂,沒帶一絲旖旎,卻起到了一個里程碑的作用。
似乎從一刻之后,沈染星和白塵燼的關系更近了一步。
晚上她裹著衣衫,蜷縮在白塵燼的床邊,屋內有具尸體,實在無法入睡。
在她遲遲不睡,窸窸窣窣小動作的騷擾下,白塵燼終于忍無可忍,掀被下床,把尸體拖了出去。
就這,他也沒對她動手。
沒想到初擁的威力如此巨大。
甚至就在她以為他不再回房,直接在外面過夜時,他卻回來了。
次日沈染星醒來時,白塵燼還在睡,蓋著薄被,睡姿端正。
她獨自回房,在一片狼藉的房里,換了一件交領上衣,遮去鎖骨下的傷口,把逃跑物資從床底掏出來。再次回到白塵燼房里時,他卻不在了。
為了不引起懷疑,沈染星照常去馴妖室。
旭日東升,朝陽暖和。
路上,她遇見了林緋煙。
“你臉怎么了?”林緋煙停在原地,回頭看她,沒打招呼,直接拋出了個問題。
沈染星抬手摸了一下臉,白塵燼的藥效果明顯,她臉已經不腫了,只是還有些紅。
她一面朝她走去,一面含糊道:“摔的。”
“怎么會摔成這樣?”
“就歪了腳,頭朝下,臉著地了……”
“昨晚分開的時候,還好好的,你又去哪里了嗎?”
“啊……起夜摔的。”沈染星擔心他繼續追問,扯開話題,“今天的早飯尤其豐盛哈。”
林緋煙沉默片刻,道:“這幾日早飯都一樣。”
“……啊哈哈哈,也是。”
聊著聊著,林緋煙發現沈染星掌心,膝蓋,手肘等處皆有傷口,硬是要拉著她回去上藥。
沈染星推脫不過,也跟著她去了。
這一側的房子與沈染星的住處天差地別,道路敞亮干爽,花團錦簇,每人有一座獨立小院。
沈染星坐在東廂房里,林緋煙站在身前,輕柔地給她的臉上敷藥。
“昨晚洪大林夜不歸宿,你聽說了嗎?”
沈染星壓下心中的慌張,睫毛輕顫,垂眼避開她的視線,“沒有。”
“我還以為他會去找你。”
“沒有,我們不熟,他又怎么會找我……”
“不熟嗎?”
“不熟!”
林緋煙用手背抵住她下巴,輕抬起她的臉,指腹沾著藥,輕輕涂抹在她臉上,溫聲問道:“昨個兒下午你們在二層里聊什么?”
“也沒聊什么,我隨便看看,恰好他也在而已。”
“聽我一句勸,他不是個好招惹的人,最好離他遠些。”
已經離得足夠遠了,陰陽相隔。
沈染星一愣,此時她多么慶幸白塵燼殺了洪大林,永絕后患之憂。
想到此處,她連連搖頭:“不可以!”
林緋煙涂藥的手松開,柳眉微蹙,擔心的道:“我作為過來人,擔心你……所以多勸了兩句。”
沈染星頓時反應過來,林緋煙這是誤會了。
她說的不可以,是不要被白塵燼同化,而不是不愿遠離洪大林。
她連忙解釋:“我是說,不可以離洪大林太近。”
“嗯。”林緋煙蹲下,“你膝蓋也有傷,你把褲管卷起,我也給你上些藥。”
沈染星聽話地卷起褲腿,露出膝蓋銅錢大的傷口,此這一處直接磕到了石子,傷口較深,還殘留著昨晚的藥。
林緋煙鼻子忽然湊過去,嗅了兩下,驚得沈染星往后縮。
這行為未免太過奇怪,沈染星還未問吃口,她倒先開了口:“這藥……你是從哪得來的?”
白塵燼給的藥有一陣淡淡花香,對止痛消腫有奇效,當時一用,沈染星便知不是尋常藥膏。
她也不打算隱瞞。
“白塵燼給的。 ”
林緋煙表情微僵一瞬,食指挖出一些藥膏,給她膝蓋上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最好也……不要招惹。”
的確不是一個好人,但是……
沈染星誠實道:“我已經招惹上了。”
林緋煙專心上藥,并未抬頭:“不過,我瞧他對你不錯,如此珍貴的藥也愿意送你。”
沈染星此后才從林緋煙口中得知,她用這藥是多么的暴殄天物,豪放到令人發指。
此藥叫“玉肌生”,宮廷御用藥,制作極難,治療外傷效果奇佳,尋常人家根本尋不到。
東家洪營兩年前劃傷了眼,為了恢復視力,大費周章,花了不少銀子,尋了不少關系,才弄到了小半瓶,林緋煙也因此認得此藥。
洪營見了小半年大夫也治不好的眼疾,用了那藥,三天便好了大半。
沈染星回想起昨晚,白塵燼隨手給他扔藥情形……
哪有點對待珍貴藥膏的模樣。
……更像是在街邊兩文錢買的。
若不是這藥的效果奇佳,本該一兩周才好些的傷口,才過了一晚便好了大半,沈染星甚至會懷疑林緋煙在逗她。
“尋常人可近不得他身,”林緋煙已給她膝蓋上好藥,仔細地放下她褲管,揶揄地抬眼看她,“你這是用了什么**湯,捕獲了他芳心?”
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沈染星的心,為了活下來,她的確刻意的把兩人的關系往那一處引。
他圖她的親近和陪伴,她圖他的力量和保護,目前兩人算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關系。
見沈染星低頭沉默,林緋煙站起身,輕輕撞了一下她肩膀:“快和我說說,你和他發生了什么。”
沈染星依舊搖頭。
林緋煙卻不依不饒。
實在抵不過她的糾纏,沈染星還是挑著能說的,再經過一番潤色后,粗略地同她說了。
比如由于摔跤太疼,哭了,摟住白塵燼什么的,聽得林緋煙發出一陣又一陣的調笑聲和起哄聲。
話罷,沈染星話題一轉,輕聲問道:“你想要離開這里嗎?”
“離開?”
“對,只要離開這里,你就不用再過現在這樣的生活了。”
沈染星糾結了很久,不忍林緋煙繼續在這里沉浮,若是她也想離開,或許她可以帶她離開。
見林緋煙面色驚訝,猶豫,沈染星心砰砰的跳,接著道:“你有想過嗎?”
“有,我一直都想改變現在的處境。”
“我們一起走吧。”
林緋煙雙眸亮了起來:“你有辦法嗎?”
沈染星點頭:“有,今晚就走。”
她們約了子時相聚,地點在白塵燼房里。
這一日,沈染星和林緋煙神色如常,回到馴妖室,把大大小小妖釘處理好,放置規整。
林緋煙有事先行離開,沈染星故技重施,待所有人離開后,又溜進了第二層。
二層光線一如既往的昏暗,空氣粘稠,陰冷,令人不適。
今日這里又經歷了一場血斗,滿墻的妖,大部分都虛弱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沈染星壓著緊張,徑直走到雪貂妖的籠子前。
她來遲了。雪貂妖更換了妖釘,毛發粘血,凝成一縷一縷的,眼皮都抬不起來,幾乎是昏迷狀態,對她的叫喚沒有任何反應。
等救出去后,將妖釘拔了,或許能好起來。
咔嗒一聲,沈染星拉開了籠子的鐵栓。
她終于打開了這個鬼籠子。
天知道她為了這一步,折騰了多少事!
沈染星沒有任何猶豫,伸手撈起雪貂妖。它軟得像一刻果凍,巴掌大小,不知哪里的傷口還滲著血。
她輕輕把它塞進領口,確保看不出異樣后,轉身離開。
可還沒走出門口,整個石室狠狠顫抖一下,隨即第三層里,傳來嘭的一聲巨響。
這是白塵燼在馴妖。
沈染星愣在原地,可為什么他還在馴妖?他們今晚就要離開了。
想起他昨日答應的隨便……總不該真是隨口一說吧?
不對,他殺了洪大林,而洪大林東家的親弟弟,事件一經暴露,伏妖居不會放過他,他留不下來了。
石室內又一陣劇震,部分身體尚可的妖受驚,驚慌地撞擊著籠子,室內頓時不安地吵鬧起來。
沈染星往回走,停在三層門外,探頭往里看。
那是一個巨大的牢房。
石壁上燃著火把,火光搖曳,將鐵柵欄的影子拉的忽長忽短。
鐵柵欄里,白塵燼肩背挺拔,身前地上倒著一個癱軟如泥,只剩微弱呻吟的……人?
沈染星驚得瞠目,不對,這是可化人形的大妖。
“你知道的,這是你唯一的生路。”白塵燼的聲線低沉悅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只有一種徹底掌控生殺予奪權利的,令人膽寒的平靜。
按照書中的設定,能化作人形的大妖,已是一方妖域霸主,自我意識極強,白塵燼竟然要在這幾天內給馴服。
地上的人并未作聲,忽地一陣壓迫感襲來,危險又致命,沈染星打了個激靈,一個轉身,脊背靠在粗立的石壁,堪堪躲過那股危險。
這山洞內,每一層都有相應的陣法,阻隔各自的影響。
饒是知道繼續看下去,那駭然的危險會被阻隔,她還是止不住害怕,連腿都在發軟了。
沈染星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以白塵燼的實力,若真的要害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彎彎繞繞,直接掐死了不省事?
反正原身只是一介雜役,死了也不會有人管。
思前想后,白塵燼也沒理由在這關頭背叛她,她不再耽誤,先帶著雪貂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