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比李觀瀾家里更偏北一些,外面的風都已經有些刮臉了。他們幾個一下車臉都被風抽的紅撲撲的,跟著大部隊進了屋才算緩和過來。
屋里的炕燒了一天了,空氣都是熱的,李觀瀾一進去就看到她姥兒坐在炕梢上在跟幾個老太太聊的熱火朝天,都沒注意到他們來。
“這是好好吧,一轉眼長這么大兒,我可有些年沒見著了。”,二姨姥兒拉著李觀瀾得手,跟屋里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炫耀,“你看這孩子出落得跟仙女兒似的。嗯,是,她姥兒跟說這孩子學習也好,一點兒不用操心。”
李觀瀾笑瞇瞇的聽著七嘴八舌的稱贊,不管真情假意一律當真的聽并且一一感謝。
林霆三個人來之前沒預料到這種情況,本以為人多了渾水摸魚根本沒人能注意到他們仨,結果女方親戚還沒到,就他們仨眼生,屋里人都有意無意的把眼光放到他們身上。
“好好,這都你同學啊,那咋都長這么精神呢?”,二姨姥跟李觀瀾親香完指著他們問。
“是,二姨姥兒,那都是我同學,是我好朋友。他們家都城里的,沒來過農村,好奇想來看看,我就都帶過來了。”,李觀瀾大大方方的答道,也是說給屋里豎著耳朵那些親戚聽。
“二姨姥好,給您添麻煩了。”,三人打招呼的聲音七零八落的響起。
“添啥麻煩,凈胡說,家里熱鬧二姨姥兒高興著呢,都當自己家啊。”,二姨姥摸摸這個又摸摸那個,發自內心的高興,她可喜歡小孩子呢!她見幾個孩子在這屋有些拘謹就讓李觀瀾帶他們到處去轉轉。
李觀瀾于是又帶著他們仨呼啦啦的出去了,剛才屋里沒看見她媽,估計是在后廚幫忙,第一站就帶著他們去后廚蹭吃的。
果然,林秋敏在后廚忙的滿臉是汗,看見他們幾個她一點兒不驚訝,老李已經跟她打過招呼了。她用不銹鋼的小盆順手舀出一盆剛炸好的丸子把他們打發出去,“去去去,別在這兒添亂,一邊兒玩兒去。”
李觀瀾又端著盆帶著他們尋找下一落腳地。
這個屋掛著彩帶,貼著喜字,屋里布置的紅彤彤的,新房,不能坐,走!
這個屋里一群老煙槍,坐不了,走!
這個屋里一群大姨在聊八卦,可以坐坐,嗯?大姨不說了全看他們四個,撤!
幾個人一邊走一邊吃,丸子都吃完了還沒找到地方坐,這時候外面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是新娘子接回來啦。
或許是被這熱鬧的氣氛帶動的,林霆終于有點兒孩子的好動勁兒了,鉆進人群里伸長了脖子看新娘子。他仗著身高腿長的優勢,看大家鬧新人看的津津有味,笑得快能看見嗓子眼兒了。
二姨姥家里能迎出來的人都出來了,歡歡喜喜的迎了新娘子和跟來親屬進了屋。新人進了新房去走流程,兩頭的親屬則坐在一起聊起了天。
林秋敏把幾個孩子安排在大火炕的一角,又匆匆跑到后廚去忙乎了。
剛開始聊的還算熱絡,聊著聊著連邊兒上坐著當擺件的李觀瀾聽出不對味兒了,女方家親戚里有攪屎棍。
“說句不該說的話,當初欣欣說要嫁到這里我是不同意的,她從小到大都生活在城里,千嬌萬寵長大的。冷不丁嫁個離家挺遠的農村家庭,那風俗習慣都不一樣兒,兩個人那股新鮮勁兒過了,有她鬧心的。”
說話的胖女人是新娘子的大姑,剛才介紹的時候李觀瀾聽到了。她撇撇嘴,真能吹,聽說新娘子家也就是當地鎮里的,還城里長大的,條件是比二姨姥家好一些,但也有限,說的像公主下嫁似的。但畢竟她是晚輩,這時候也沒她說話的份兒,因此她忍住沒吱聲。
“那是那是,”,李觀瀾大舅擦擦頭上的汗,“我也跟亮子說了,欣欣嫁過來以后萬萬不能委屈著她。”
欣欣大姑倨傲的點了點頭,“那是自然,我們給欣欣介紹了那么多對象,你家條件是最差得了,但沒辦法,這孩子就認準你倆家亮子了。也就是我弟弟去的早,要不肯定不能同意。要聽我的嫁給我們廠主任的兒子,辦婚禮的時候不比這風光多了。”
當時主任兒子相中欣欣了,但欣欣嫌人家游手好閑的不同意,那人家家里條件那么好,不上班咋的了,不上班也餓不著她,搞的現在主任看著她都沒有好臉色。
欣欣媽偷偷在底下拉了拉大姑姐的袖子,又抬頭觀察女兒婆家親戚們的反應。她與正看過來的李觀瀾視線交匯,不禁晃了下神兒,片刻后不好意思的笑笑又低下了頭。
欣欣大姑反手甩開弟妹,“我說的也是實話,親家別多心啊。親家一家人倒是本分人,就是條件太拿不出手了些。不說別的,就說來的時候路面坑坑洼洼的,差點兒把我顛吐了,這罪遭的……”
屋里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李觀瀾大舅的笑容都有些勉強了起來。欣欣大姑還要說什么,卻被一道清脆的女聲打斷了。
“我咋沒看明白呢?說話跟新娘子啥關系啊?要說是親媽衣服上別的禮花也不對啊!”,徐楠楠自以為聲音不大,其實整個屋子都聽的清楚。
“不是,是新娘子大姑,我剛才聽見了。”,謝玉露聽八卦的本事一流,趕緊給她解釋。
“那人家的事兒怎么輪到她做主啊?”
這是說她管的太寬了唄,小丫頭片子!欣欣大姑正要說幾句,又聽另外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那她大姑在她們家族有話語權唄,哪個家族里都有這么個人。”
欣欣大姑點點頭,這個丫頭片子還算有點見識。
“哦。”,徐楠楠若有所思的點頭,“那她為啥有話語權啊?”
“嗨!家里條件最好唄。家族有事兒她們能出力。”,這事兒謝玉露門兒清。
就是這樣,這些年家里大事小情的她沒少出力。欣欣大姑腰板挺的溜直,高傲的抬起下巴享受他人投來的敬畏目光。
“我們家族就我爸說的算,”謝玉露接著說道,“我二姑家的姐姐當初處對象,我爸說這人不行,我姐當時一聽馬上就分手了。”
你看看人家孩子多聽話,欣欣大姑剜了欣欣媽一眼。
“叔叔說話這么管用啊?”,徐楠楠嘆為觀止。
“那當然了,后來我姐結婚時候我爸給了她一套市中心的大平層,他私下跟我說如果我姐不聽話他只準備給她買臺車來的。”謝玉露露出遺憾的表情,“這新娘子我估計她姑姑也就給她買臺車吧,別的不能有了,她不怎么聽話。”
屋里人的眼光齊刷刷的對準了欣欣大姑。
欣欣大姑面色漲紅,勉強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們準備啥樣了,我去看看。”
屋里人都嘩啦啦的走出去了,只剩她們幾個。
李觀瀾愛死她們兩個了,一手拉住一個恨不得親她們兩口,你倆可真是我的解語花。
林霆搖了搖謝玉露的頭,你好像長腦子了。
謝玉露趕緊搶奪回頭的控制權,我的發型。她嘆了口氣,“唉,怎么都走了呢?我還沒講我二哥和三姐呢,顯擺到一半兒人都走了,好堵心。”
三個人都是一愣,然后同時大笑起來。現在看謝玉露愛顯擺這點怎么看怎么可愛呢!
看了時間差不多了,幾個人到院子里找位置觀禮。院子里搭了臨時的舞臺,一會兒新人典禮要用,村里婚禮就是這么樸實無華。
屋里的人嘩啦啦的都出來了,紛紛按照娘家人婆家人的關系落座。李觀瀾她們四個沒啥經驗,等被提醒隨便找個座位就行的時候只在一群大姨那兒找到幾個空位。
司儀已經上場,隨著音樂的逐漸減弱開始了開場白,
“各位來賓,良辰已至,吉時已到!今天,我們滿懷祝福與期待,共同相聚在這神圣而美好的時刻……”
新郎笑的傻兮兮的,新娘子面帶羞澀,但兩人臉上都帶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李觀瀾一臉傻笑的看的認真,小伙伴啥時候跑了的都不知道。
三個人偷偷跑到收禮金的臺子,林霆從兜里掏出一把錢,數了數一百的只有八張。臨時知道要來他也沒準備太多,他皺了皺眉,幾百塊錢在他看來多少有些拿不出手。
“能掃二維碼不?”
寫賬的人看這幾個孩子掏兜半天來這么句話,都逗樂了,“掃不了,不行你們直接給新人轉過去吧。”
那哪行,新人他們也不認識。
他憋屈的把錢放下,“那就八百吧。”
對方收了錢,疑惑的看著他。見他沒反應,無奈道,“名字?”
林霆:?是個問題,寫林霆他們也不認識啊,這個不行。義父叫啥來的?不知道也寫不了,那最后只剩李觀瀾了。
“就寫李觀瀾的好大哥吧!”
寫賬的人一臉問號,在林霆堅定的眼神中敗退,行吧,你掏錢你說了算。
他以為這種情況他這輩子也就能遇見一次,沒想到又被接下來的兩個名字狠狠震撼。
‘李觀瀾的好閨蜜’
‘李觀瀾的好閨蜜(其二)’
呵呵,長見識了。
三個三悄悄的回了座位,沒多久儀式一結束,幾人就見識到了農村大姨的摟席能力,大姨們眼神中的志在必得和熟稔的配合,無一不在告訴他們:死嘴快點吃,手慢無啊!
大姨們筷子雖然甩的飛快,但一點兒不耽誤嘮嗑兒。
“孩子,你們都誰家親戚啊?啊,你是淑芬家小敏的閨女啊?那你應該管我叫二舅奶,剩下幾個?哦,都是你同學啊,頭回來吧,凈撿那好看不頂餓的玩意吃,你把那大肘子給他們分分。”
“對,還有那個香腸,那家老好吃了,就是貴。我們平時都不舍得吃,今天借你大哥光了。那個,我是你三舅媽。”
“二舅奶,我一看你就覺得面善,總感覺以前見過呢?怪親近的……”
“三舅媽,香腸好吃你多吃點兒,我們吃啥都行,你幫忙乎半天了累壞了。”
李觀瀾這點完全隨他爸,睜著眼睛瞎白話,給一群老太太哄的樂呵呵的。一頓飯沒吃完她已經打入老太太內部開始聽八卦了,簡直讓徐楠楠他們仨嘆為觀止。
要說這村里的新聞屬實炸裂,從奶奶的輩的愛恨情仇說到誰誰家因為一堵墻人腦袋打成狗腦袋。原本那三個人還像隱形人一樣,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不怎么出聲兒。過了一會兒只見他們一個個耳朵都豎得高高的,生怕聽漏一句話。不但如此,還配合地時不時發出各種驚嘆聲,“哦”、“咦”、“嘶”,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他們的反應瞬間點燃了老太太們的熱情,這些陳芝麻爛谷子她們都講的夠夠的,給誰講誰都不愛聽。終于有了新聽眾她們紛紛打開了話匣子,把自己壓箱底的八卦都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
“哎呀,都這前兒了,不行我得回家了。”,三舅媽意猶未盡,但時間已經不早了,再坐下去顯得沒深沉了。她臨走不忘囑咐一句,“別跟別人說啊,這事兒只有咱們幾個知道。”
“好嘞好嘞,三舅媽慢走啊。二姨奶你倆互相扶著點兒。四舅媽拜拜,五姨有時間來啊……”
“嗯呢嗯呢,別送了,你一會兒不著忙走上家里來坐坐。”
“……”
都送走了李觀瀾坐桌上長嘆一口氣,累死了。一回頭三個小伙伴齊齊豎起了大拇指,李觀瀾你是那個啊!
“不行,我得上個廁所都你倆去不去?”,李觀瀾憋半天了,剛才聽八卦聽的入迷沒啥感覺,現在感覺膀胱要爆炸。
徐楠楠謝玉露點頭如搗蒜,林霆也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林霆從廁所出來發現她們仨還得等一會兒,于是坐到院子里的矮墻墩兒上等她們,剛坐下口袋里‘啪嗒’掉下來個東西,他撿起來一看,是謝玉露早上揣他兜里的巧克力。
他打開吃了一塊兒,剩下的剛想放回去,就看到前面站了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正眼巴巴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