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顧銘想要與自己傳遞的意思?
一陣莫名的慌亂與羞赧,瞬間席卷了秦望全身。
她本該覺得被冒犯,該是怒不可遏才對。
可奇怪的是,心底深處,竟沒有半分怒意,只有如擂鼓般的心跳,與一種難以言喻的莫名。
秦望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細細想來,自兩人同住這柒舍,已有兩個多月。
從最初的警惕與疏離,到后來的默契與習慣,這個人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已經占據了她生活里太多的角落。
他奮筆疾書時的專注,他面對課業時的勤勉,他偶爾露出的促狹笑容,還有他……笨拙卻又細心照顧自己時的模樣。
一幕一幕,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飛速閃過。
這個人,出奇的,并不討厭。
甚至,她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習慣了清晨醒來時,隔著屏風能聽見他翻動書頁的聲響。
習慣了夜深人靜時,兩人各據一案,在同一豆燭火下,各自用功的靜謐。
難道……自己喜歡他?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驚雷,毫無預兆地在秦望心底炸響,讓她險些從椅子上彈起來。
顧銘看著室友臉上如調色盤一般精彩,只覺得莫名其妙。
先是震驚,再是煞白,而后又涌上一股奇異的緋紅,一雙清冷的眸子更是水光瀲滟,波瀾起伏,煞是好看。
可惜……是個男的。
他只是寫了個男女同住的橋段而已,反應至于這么大么?
“秦兄?”
顧銘試探性地開口,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
“你覺得……如何?”
秦望被他這一聲喚回了神,深吸一口氣。
她不敢去看顧銘的眼睛,只是將目光落在那沓稿紙上,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干澀。
“你這后續……是打算將周瑾與林詩悅,撮合在一起?”
顧銘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仿佛自己的巧思終于得到了知己的認可。
“是啊!”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語氣里帶著幾分藏不住的炫耀。
“這個想法不錯吧!”
不錯?
秦望臉頰上那抹緋紅迅速蔓延,連帶著耳根都變得滾燙。
心臟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咚,咚,咚,每一聲都像是要掙脫束縛,撞破她的偽裝。
他果然是這個意思!
他借著這個故事,在向自己表明心意!
顧銘見其半晌不語,只是臉頰越來越紅,心中愈發篤定,對方定是被自己這大膽而精妙的構思給驚艷到了。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又向前湊近半分。
“如何?”
秦望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后一縮,脊背緊緊貼住冰涼的椅背。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目光游移,就是不敢與顧銘那雙清亮含笑的眸子對視。
“你……”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這故事里的周瑾,不過一介紈绔子弟,言行輕浮,如何配得上滿腹才學的林詩悅?”
秦望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話說得完整。
她將所有的情緒,都寄托在這番聽似公允的點評之上。
顧銘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秦兄言之有理。”
他摸了摸下巴,覺得這確實是個問題。
“紈绔子弟的人設,只是為了前期的沖突與趣味。想要真正配得上女主,總歸是要有些真才實學的。”
顧銘的臉上,露出了認真思索的神情。
在他看來,這完全是創作層面的探討,自然要虛心聽取“金主”的意見。
“那依秦兄之見,”
“兩人若要在一起,這周瑾,至少該有個什么功名才算般配?”
這個問題,如同一塊滾燙的烙鐵,瞬間燙得秦望心尖一顫。
他是在問話本里的周瑾,還是在問他自己?
秦望捏著稿紙的指節,微微泛白。
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眼前這個含笑而立的青年身上。
月白色的長衫,襯得他身姿挺拔,溫潤如玉。
燭光下,他那雙清澈的眸子,仿佛蘊著一汪深潭,能將人的心神都吸進去。
四目相對,秦望再度毫無懸念的敗下陣來。
剛一觸碰到對方溫和的目光,便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彈開,慌亂地落在了書案的角落。
“至少……”
秦望停滯的思緒還未經過大腦,話就已經出口。
“至少也要有個秀才功名吧。”
“秀才嗎?”
顧銘聞言,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
他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著,發出清脆的聲響,一下,又一下,敲在秦望緊繃的心弦上。
秦望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的回答。
“還是太低了些。”
顧銘緩緩搖頭,臉上露出一絲不甚滿意的神情。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笑意。
“怎么也得考個探花郎當當吧?”
在他看來,這只是一個作者對自己筆下角色的期許,一個讓故事更具張力的設定罷了。
可這番話,落入秦望耳中,卻不啻于平地驚雷。
轟!
秦望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思緒都被徹底抽離。
這是……這是在向自己許諾嗎?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從心底竄起,涌遍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都像是被投入了沸水之中,從里到外都燒得滾燙。
“你……”
秦望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完整的聲音。
她那雙素來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水光瀲滟,氤氳著一層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薄薄水汽。
她想斥責他癡心妄想,想罵他狂妄自大,可最終只化為……
“隨你!我……我有些乏了。”
秦望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急促得險些撞翻身后的凳子。
她不敢再看顧銘,轉身便朝著屏風后快步走去。
顧銘看著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中滿是費解。
不過是探討一下話本劇情,怎么就跟踩了尾巴似的?
顧銘搖頭,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他已經習慣對方偶爾的神經質反應了。
想起自己今晚的另一個重要目的,這才揚聲,對著屏風的方向喊道。
“秦兄。”
屏風后,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卻沒有回應。
顧銘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這《鸞鳳鳴朝》的話本,你看……雅文軒那邊,能否安排發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