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街道上行人稀疏,晨霧清冷。
顧銘無心顧及其他,一路快步疾行,向著記憶中坊市醫館的方向跑去。
“砰砰砰!”
他用力地敲打著一家醫館緊閉的門板,聲音急切。
“大夫!請開門!救命啊!”
很快,門內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睡眼惺忪的藥童打開了門,不滿地嘟囔著。
“誰啊,大清早的,嚷什么嚷……”
話未說完,便被顧銘一把抓住手臂。
“快!請郎中隨我走一趟,家有拙荊,突發高熱,性命攸關!”
顧銘的聲音沙啞而急迫,眼中布滿血絲,那份焦灼不似作偽。
藥童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不敢怠慢,連忙轉身向后堂跑去。
不多時,一位背著藥箱的清瘦長須中年郎中跟著藥童走出來。
他打量顧銘一眼,見衣服是儒衫,神情鄭重了幾分,沒有多問,只道一個字。
“走。”
……
一炷香后,顧銘領著郎中,腳步匆匆地回到家中。
對方先是在外間等候,待顧銘將里面處理妥當后,這才帶著藥箱進入。
征詢同意后,郎中在床邊坐下,伸出伸手搭在蘇婉晴露在被子外的腕部。
他閉目凝神,眉頭越皺越緊。
許久,他才收回手,長長地嘆了口氣。
顧銘的心,也跟著為之一沉。
不怕中醫笑嘻嘻,就怕中醫眉眼低啊!
“大夫,拙荊她……”顧銘緊張地問道,聲音帶著絲顫抖。
郎中看了顧明一眼,神色凝重。
“是風寒入體,但又不止是風寒。”
他頓了頓,緩緩說道。
“這位娘子是長年累月的虧空,氣血兩虛,根基已損。”
“昨日……怕是動了情,泄了元氣,這才讓病灶一下子爆發出來。”
郎中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顧銘心上。
他臉色一白,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看著妻子泛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與眉間因痛苦而始終無法化開的愁,心如刀絞。
自責如潮水般將顧銘淹沒。
昨晚,他應該始終堅守底線的!
結果卻為那一晌貪歡,懷揣僥幸,致使釀成大禍。
先前的饜足與舒泰,此刻盡數化作了灼心的烙鐵,在他心頭反復炙烤。
郎中見此心中了然,嘆了口氣,出言寬慰。
“公子不必如此自責。”
“令夫人的病根,早已埋下。常年虧空,積勞成疾,已是油盡燈枯之相。”
郎中捋了捋胡須,神色嚴肅。
“昨夜之事,不過是提前引爆了病灶。這于她而言,未必是壞事。”
顧銘猛地抬頭,眼中帶著一絲不解,“此話何解?”
“若任由這病灶潛藏,待其自行爆發之時,病入膏肓,那才是真正的藥石無醫,回天乏術。”郎中解釋道。
這話如同一道光,劈開了顧銘心中濃重的陰霾。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對著郎中深深一揖。
“先生,求您一定要救救拙荊!”
郎中捋著須頷首,示意他稍安勿躁。
兩人退回外間。
“老夫先開一副驅散風寒的方子,讓她把高熱退下去。”
他從藥箱中取出紙筆,在桌上筆走龍蛇,很快便寫好一張藥方。
“但這只是治標。”
郎中將藥方遞給顧銘,話鋒一轉。
“令夫人的病根在于‘虛’,氣血兩虧,非一日之寒。尋常的肉食補養,于她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
顧銘緊捏著那張薄薄的藥方,“那……那該如何是好?”
郎中沉吟片刻,接著說道。
“單純吃肉進補,她這身子反倒承受不住,所謂虛不受補,便是此理。”
“須用溫和的藥材,配以特定的食材,細細調養,慢慢將虧空的底子填補回來。只是……”
“這所需的藥材與食材,都頗為金貴,且一日都不可間斷。”
郎中看了看這間陳設簡單的小院,面露一絲難色。
“這病,說白了,是個富貴病。”
顧銘心中一沉,隨即涌上一股更深的懊悔。
倒不是因為錢財,而是他的自以為是。
本以為將婉晴接回家,讓她吃飽穿暖,就能慢慢調養回來。
卻從未想過,她那被摧殘了多年的身子,早已是千瘡百孔,豈是幾頓飽飯,幾塊紅燒肉就能彌補的。
難怪鴻蒙族譜所顯示的面板上,婉晴依舊是極差的健康狀態。
原來之前的改變不過都是外強中干!
當初將她帶回來時,就該先請個大夫好好瞧瞧的!
顧銘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從懷中摸出幾塊碎銀,遞給郎中。
“這是診金,還請先生先開一副退熱的方子。”
隨即,他又轉身回到里屋。
想起昨日婉晴收拾家務時曾隨口提過一句,說家中的余錢都收在一個床頭的暗格里,以備不時之需。
顧銘摸索片刻,果然找到了那個小小的暗格。
他將錢盡數取出,身回到郎中面前。
“先生,請您將調養身子的湯藥,也一并開出來。”
“走,我們現在就去抓藥!”
顧銘的眼神堅定,不容置喙。
郎中見他如此,也不再多言,提筆寫下兩張藥方。
一張是治風寒的,藥材尋常,價格低廉。
另一張則是調養的方子,上面羅列著十幾味藥材,無一不是價格不菲。
到了藥鋪,伙計將風寒藥包好,不過百文錢。
又照著另一張方子開始抓藥,算盤打得噼啪作響。
“公子,這方子光一副藥便要一兩三錢銀子。若按先生所說,吃上一個月,需四十六兩一錢。”
顧銘聽著這個數字,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將手中的銀錢盡數放在柜上,沉聲道。
“抓兩個月的量。”
此言一出,不僅是藥鋪伙計,連一旁的郎中都愣住了。
九十多兩銀子。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看這公子的穿衣打扮,也不像是多有錢的模樣。
伙計確認般地又問了一遍。
“公子,您確定……是兩個月?”
“確定。”
顧銘的回答,斬釘截鐵。
錢沒了可以再賺,可婉晴只有一個。
這無關鴻蒙族譜的事情,天賦加持在身上后,縱使伴侶在子嗣出生前就去世,也不會將其收回。
誠然,他最初是因【落紙云煙】才選擇的對方,
可相處下來,顧銘已經逐漸喜歡上了這個溫婉柔順的女子。
無論個人情感還是身為一家之主的責任,都不會讓他選擇棄之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