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盤皆靜,落針可聞。
圍觀的學子們,一個個都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駭然之色。
“嘶……玄暉兄這一手,當真是鬼神莫測!”
“太強了……蕭衍師兄的大龍,就這么被斬了?”
“這就是自從加入院學,便一直蟬聯的棋院魁首嗎?恐怖如斯!”
蕭衍?
顧銘沉吟一聲,好像他剛才看到的排行榜上,第二名就是叫蕭衍吧?
蕭衍看著滿盤死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頹然地放下了手中的黑子,對著秦望拱了拱手,聲音艱澀。
“玄暉兄棋力通神,我……輸了。”
秦望的神情卻依舊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緩緩收回目光,端起桌邊的茶杯,淺啜一口。
也就在這時,他的目光不經意地一瞥,穿過人群,與正站在外圍的顧銘,四目相對。
那雙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訝異。
顧銘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微微一怔,隨即坦然地對著秦望的方向,輕輕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秦望收回目光,神色恢復慣常的清冷。
棋盤的另一端,剛剛被屠龍的蕭衍臉上帶著一絲不甘,眼中重新燃起戰意。
“玄暉兄,時辰尚早,可否再復一局?”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懇求,更多的是一種渴望證明自己的急切。
方才那一局,他明明已經占盡上風,這般棋差一招全盤皆輸的感覺,心中實在憋著一口氣。
周圍的學子們也紛紛投來期待的目光。
棋院魁首與次席的對決,可不是每日都能見到的,能多觀摩一局,對他們而言也是難得的學習機會。
秦望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不了。”
他吐出兩個字,干凈利落,不帶絲毫回旋的余地。
“今日到此為止。”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蕭衍的臉色瞬間漲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顯得頗為尷尬。
滿場的期待,就這樣被輕飄飄的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眾人皆是惋惜,卻也不敢多言。
這位棋院魁首的性子,素來如此,冷傲孤傲,從不以他人意志為轉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日的棋局到此為止時,秦望的目光,卻再一次越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顧銘身上。
伸手指去,薄唇輕啟,聲音依舊清冷。
“你來。”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如同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
整個庭院,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齊齊匯聚到了顧銘身上。
驚訝、錯愕、不解、探尋……種種情緒,在數十道視線中交織。
這個人是誰?
一個全然陌生的面孔,還穿著丙班服飾,應該是新來的吧?
玄暉兄拒絕了次席蕭衍的邀戰,卻點名要和棋院新人對弈?
這是何道理?
顧銘自己也愣住了。
他完全沒想到,秦望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點名叫他。
秦望卻不管眾人作何感想。
他的心中,正飛速地盤算著。
昨夜在舍內指導顧銘,耗費了一刻鐘。
這一刻鐘,若是能省下來……
豈不是能讓這家伙多寫一兩頁書稿?
在棋院里教,也是教。
既能完成自己身為引路人的指點,又能為晚上的精神食糧爭取時間。
一舉兩得。
周圍的學子們面面相覷,議論聲如潮水般響起。
“這人是誰啊?丙班的學子服,沒見過啊。”
“能讓玄暉兄親自邀請,莫非是哪位隱藏的高手?”
“不可能吧,丙班能有什么高手?”
……
而人群中,一道嫉恨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顧銘身上。
正是剛下學來此,新入棋院沒幾天,便在排名戰中位列第九的張揚。
他怎么也想不通,這個處處不如自己的顧銘,怎么又和棋院魁首秦望扯上關系!
顧銘感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壓力,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秦望性子孤傲,說一不二。
自己若是當眾拒絕,不僅會拂了對方面子,怕是以后再想請教,也難了。
想到這里,顧銘不再猶豫。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緩步走到了石桌前。
“玄暉兄。”
他對著秦望拱了拱手。
秦望的眉宇舒展開來,指了指對面蕭衍空出的位置。
“坐。”
他的語氣,依舊是那般言簡意賅。
顧銘依言坐下。
石凳尚帶著余溫,他的心跳卻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與白鷺院學的棋院魁首對弈,這壓力不可謂不大。
贏肯定是不用想,但他還是希望不要輸的太難看。
圍觀的學子們自動向后退開,圍成一個更大的圈子。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提到了頂點。
他們倒要看看,這個被秦望另眼相待的丙班學子,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就連本已準備離去的蕭衍,也停下了腳步,站在一旁,目光凝重地看著棋盤。
秦望沒有多言,伸手示意。
“你執黑,先行。”
“多謝。”
顧銘定了定神,從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
他的腦海中,飛速回憶著昨夜秦望教給他的布局之法。
雖然只學了皮毛,但此刻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深吸一口氣,將第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的右上角,“星”位。
然而,這一子落下,圍觀的學子中,卻響起了一陣壓抑不住的低低的嘩然聲。
一些棋力較高的乙班、甲班學子,更是眉頭緊皺。
“這一手……”
“太正了,正得有些呆板。”
“不像是高手所為,倒像是……剛學棋不久的蒙童。”
議論聲雖輕,卻也斷斷續續地傳到了場間。
顧銘的面頰微微有些發燙,但他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將所有心神都集中在眼前的棋盤上。
秦望對此恍若未聞。
他拈起一枚白子,隨意地應了一手。
“啪。”
棋子落下,聲音清脆。
接下來,顧銘的每一步都下得極為謹慎,反復思量。
而秦望,則始終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應子如飛,仿佛根本無需思考。
幾手棋過后,圍觀的學子們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古怪起來。
從最初的期待,到疑惑,再到最后的錯愕。
這……這是什么棋路?
只見棋盤上,顧銘的黑子走得磕磕絆絆,章法混亂。
時而冒進,時而畏縮,好幾步棋都落在了毫無意義的位置上。
漏洞百出,稚嫩得不像話。
這棋力,別說與蕭衍師兄相提并論,怕是連棋院里排名最末的學子,都比他強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