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半杯水,那股甜膩的感覺壓下去,蘇晚覺得舒服了不少。
然而一抬頭,便看到幾位長輩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攛掇著自己的女兒和傅承洲交換聯系方式。
這些所謂的長輩們,從小到大都這么討厭,蘇晚都已經習慣了。
讓她氣悶的是,傅承洲居然沒有明確拒絕。
他只是神色平淡的聽著,然后在某位叔公再次提起時,拿出一張私人名片遞過去,“有什么事情可以聯系這個號碼。”
叔公如獲至寶,連忙雙手接過,滿臉堆笑的保證一定不會打擾到傅承洲的。
看著名片被送出去,看著那幾個堂姐妹、表姐妹眼中難以掩飾的欣喜,蘇晚心里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了。
她垂下眼睫,悶悶的盯著面前瓷碗上精致的花紋,很是不高興。
即使她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但那股低落的情緒,還是被坐在一旁的傅承洲捕捉到了。
他偏過頭,目光落在她緊抿的唇上,低聲問道,“吃好了嗎?”
蘇晚正生著悶氣,聞言頭也不抬,硬邦邦回了一個字,“嗯。”
傅承洲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而看向蘇家二叔以及其他長輩,“下午公司還有個重要的會議,我和夫人就先告辭了。”
傅承洲能親自前來,留下用餐,甚至還留下了聯系方式,這已經遠遠超出了蘇家眾人的預期,堪稱意外之喜。
此刻他提出離開,眾人雖然心中各有盤算,卻也無人敢強留,紛紛熱情的起身相送。
蘇晚早就如坐針氈,巴不得立刻離開這個讓她心煩意亂的場合,聞言也立刻站了起來。
許是起身的動作有些急,桌邊又不知被誰放置了些吃剩的骨頭殘渣,她剛挪動腳步,一塊帶著油漬的小骨頭便從桌沿滾落,不偏不倚,正好蹭在了她那雙小羊皮皮鞋鞋面上,留下一道顯眼的油污痕跡。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蘇晚的鞋子上,以及她因窘迫而微微泛紅的臉頰上。
這其實不算什么大事,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此時席上的氛圍,明里暗里的帶著較量。
這一點小小的意外,便讓蘇晚覺得有些失禮和丟人。
她只覺得臉上一熱,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傅承洲,心想,傅承洲這人最重規矩和體面,自己這下又撞槍口上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傅承洲的神色冷峻,淡定如常。
他看著那道油污,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悅,但那不悅卻又似乎并不是沖著她。
見傅承洲不說話,蘇晚心里的氣性也上來了,她想,傅承洲要真的在這么多人面前訓她,她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這時,傅承洲動了。
他邁步走到蘇晚面前,擋住了大部分投向她的的目光。
然后,在蘇晚以及在場所有人驚愕的目光里,這位向來高高在上、矜貴無比的傅家家主,竟單膝彎曲,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蘇晚瞪大了眼睛,看著傅承洲寬闊的背脊,有些失語。
傅承洲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方干凈的手帕,仔細擦拭她皮鞋上的那塊油漬。
油漬被擦去,傅承洲隨手將那方手帕扔在桌上,又接過侍者及時遞上的濕毛巾,慢條斯理的擦了擦手。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蘇晚,將胳膊遞給依舊處于呆愣狀態的蘇晚,聲音平穩,卻帶著清晰的維護,
“回去吧,夫人。”
夫人這兩個字,似乎格外重一些。
蘇晚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她把手放進他的臂彎,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些,“好。”
在蘇家眾人復雜難辨的目光注視下,傅承洲攜著蘇晚,從容離開了宴會廳。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蘇家老宅的大門處,廳內才逐漸喧鬧起來。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和深深的感慨。
“這蘇晚,命也太好了吧”
“傅總竟然親自給她擦鞋?”
“這哪里是聯姻,這分明是放在心尖上寵著啊。”
后面的話,大家都沒再明說,但彼此心照不宣。
若是自家的女兒能有這份運氣,得到傅承洲這般毫無保留的維護與寵愛,那整個傅家龐大的資源和人脈,豈不是都能成為自己這一支的助力?
這其中的利益,足以讓任何人眼紅心跳,心思浮動。
屋內暗流洶涌,已經離開的蘇晚對此一無所知。
她跟著傅承洲坐上車,等了好一會兒,預想中的訓斥卻遲遲沒有到來。
她偷偷瞄了一眼正在看文件的傅承洲,她忍不住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傅承洲結實的小臂。
傅承洲抬眸,目光深邃,示意蘇晚有事說事。
蘇晚按捺不住好奇心,“傅大哥,剛才你怎么不說我啊?”
她都準備好要是傅承洲說她,她就跟傅承洲拼了。
傅承洲眉頭習慣性皺起,似乎對她的問題有些不悅,“為什么要說你?”
“就,剛才我不小心弄臟了鞋子,那么多人看著,多丟臉啊,你不覺得我讓你很沒面子嗎?”
傅承洲看著她,神色平靜,“夫妻一體,他們設計讓你丟人,看似是在打你的臉,實則是在試探我的底線,打的是我的臉。”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冷意,“我為什么要跟你生氣?該處理的,是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不得不說,傅承洲這話說得,讓蘇晚心里舒服極了。
她眼眸彎起,剛想沖傅承洲笑一下,腦海里卻突然閃過他遞給二叔的那張名片,心里那點剛被撫平的小疙瘩又冒了出來。
她抿了抿唇,語氣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酸意,小聲問道,“那傅大哥,你給他們留聯系方式干什么?你又沒什么事需要跟他們聯系。”
傅承洲并未察覺她語氣中的異樣,只是客觀陳述著自己的看法,帶著些教導,“以后你多跟著他們學學,沒什么壞處,你那位堂姐,在建筑設計方面的功課確實扎實,拿過幾個有分量的獎項,你表姐網球打得不錯,業余選手里算是頂尖水平,很堅持也很自律,還有你的表哥,最近做的幾筆小額投資眼光尚可,雖然格局不大,但風險控制做得不錯。”
他一一列舉著蘇晚那些親戚的優點,站在一個評估者的角度,希望蘇晚能從這些人身上學習一些可取之處。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在他客觀冷靜的分析中,蘇晚已經慢慢低下了頭,好久都沒有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傅承洲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他看向蘇晚,只看到蘇晚烏黑的發頂。
但她身上的低落情緒卻很明顯。
傅承洲眸光微沉,問她,“你怎么了?”
“我討厭你。”蘇晚聲音甕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