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簪子為何會在姬荷的頭上?
隱隱約約地,魏茹感覺姬荷像是隔在她和胥珩之間的一堵墻,十分礙眼,但是她說不出一個緣由,畢竟一支簪子能夠說明什么,又不是胥珩親自去買的。
或許是胥珩讓人給家里的女眷都買了,姬荷只是恰好分到了這支而已。
畢竟她是胥珩胞弟的遺孀——魏茹再次以這個理由對自己。
是了,魏茹心口的悶氣漸漸消下去,一個失去了丈夫,又不受婆家待見的寡婦而已,她真是瘋了才會總是拿自己和她比較。
另一邊,姬荷提著食盒繼續往胥珩的院子走,她剛才在陳氏那兒過了明面,說是做糕點給自家人嘗嘗,胥珩也是自家人,她去送糕點,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胥珩喜靜,故而院子也比較偏,姬荷是第一次往這邊走,發現越靠近胥珩的院子,環境便越清幽,路兩旁栽種的花草也變成了一些較為低矮的樹木。
盼夢在一邊道:“還真是符合大爺的調性。”
說話間,兩人便到了胥珩的院子前。
胥珩近日才調回京城任首輔,許多公務未交接,但他才忙完胞弟的葬禮,陛下便讓他在家多休幾日,胥珩也的確有些疲乏,昨日是惦記著幾件未處理的公務,才進了宮。
姬荷來時,胥珩正在看書,他聽完通報,讓小廝放人進來。
姬荷依舊是一身素衣,胥珩一眼就看見了她發間的那一支粉蝶簪。
胥珩移開目光,溫聲:“弟妹,坐吧。”
屋內有好幾個伺候的仆人在,門又大開著,并不妨礙什么。
姬荷將食盒里的糕點拿出來,“這是杏仁奶糕,是我今天早上做的,已經給母親送過了,大哥也嘗嘗吧。”
胥珩喜吃甜食,不過他擔心損壞牙齒,極少吃。
姬荷做的杏仁奶糕很好看,他嘗了一口,不由得點頭,“很不錯。”
姬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過隨便做做,大哥愛吃就好。”
胥珩又吃了一塊,這才用一杯清茶壓下唇齒間的甜味,“辛苦你了,不過這些事以后交給下人做就好,你本就身體孱弱,再做這些累到了不好。”
姬荷揪著自己的衣袖,小聲道:“方才母親也是這樣說的,都怪我閑不住,總想找些事情做,大哥說的是,我以后一定會注意的。”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必拘謹。”
胥珩看見她的袖子里藏了東西,“帶了字帖來?”
姬荷連忙點頭,面露羞赫,“大哥公務繁忙,我卻連這點小事都要來麻煩大哥……”
胥珩伸手接過字帖,吩咐墨初拿紙筆,“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墨初忍不住打趣,“二夫人您真是運氣好,我們家大人要是收徒教書法,不知該有多少人擠破了腦袋都想當大人的徒弟呢。”
胥珩無奈,“墨初。”
姬荷是一個極其敏感小心的人,胥珩擔心她多想,提醒墨初少說話。
果然,胥珩再看去,只見姬荷似乎有些無措。
胥珩開口,“坐吧,你握筆姿勢應該有些問題,我幫你糾正一下。”
姬荷拿起筆,胥珩用筆點了點她的手指,“再往上些。”
筆的觸感與手指的觸感不同,少了些暖意,有些冷硬,大概是心中藏著些見不得人的東西的緣故,姬荷在胥珩面前格外敏感,筆碰到她的手時,她便不由自主一顫。
這種輕微的接觸,比那日她伏在胥珩的背上,似乎威力要更大一些,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胥珩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又點了點她的手腕,“抬高。”
姬荷真像是他的學生,也一點點嚴謹起來。
胥珩站起來,方便觀察她落筆的力度,目光不小心落在她的頸上。
初冬了,姬荷卻穿著秋日的衣裳,一截白皙的頸就這么柔順地彎下,脖子左側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胥珩想要去碰那顆痣的手僵在半空,他意識到自己想要做什么,胥珩緊抿著唇,改用筆點了點姬荷的肩膀,“坐直。”
話落,便見女子投來似乎有些哀怨的目光。
姬荷臉上生得最妙的就是這一雙眼,中和了其他艷麗的五官,使得整張臉艷而不妖,或清雅或嫵媚,盡在掌握。
胥珩避開那婉轉如秋水一般的眼波,語重心長,“坐姿不對,練字時間長了會傷腰。”
姬荷看著筆下的字犯了難,“大哥,這個‘無’字我怎么也寫不對。”
胥珩在紙上寫了一個,見姬荷還是懵懂,有些無奈,“再寫試試。”
兩人隔得近,胥珩能夠聞見姬荷身上的香味,似乎多了些秋日的清涼氣息。
姬荷始終寫不好這個字,胥珩始終十分有耐心,但他也進入了老師這個角色,忘記了自己教的是弟妹,而不是學生。
胥珩握住姬荷的手,“這樣寫。”
他帶著姬荷寫完了一個‘無’字,松手時心跳漏了一下,他猛地朝著姬荷看去,只見她似乎正回想著方才運筆的力道,并沒有多想一些什么。
胥珩沉著臉看了一圈屋內,屋內的墨初和盼夢背對著兩人的方向,應該也是什么都沒有看見。
胥珩自問自己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他或許是太好為人師,才會下意識……
胥珩平復了自己的呼吸,但是掌心女子手背上微涼的溫度,細膩的肌膚,是那樣的軟……還有那清淺的香氣,卻讓他一時間難以忘記。
在胥珩靠近的那一瞬間,姬荷便警覺了起來,直到那有些熱的手掌裹住自己的,她才后知后覺發生了什么。
但姬荷并不覺得這是胥珩的刻意為之,胥珩這樣的君子,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不過就算是君子,也會有走神的時候,比如剛才,而姬荷要抓住的,就是胥珩走神的時刻。
姬荷不是一個笨學生,反而很聰慧,短時間內就能將胥珩的字模仿出兩分神韻,但少了兩分凌厲,反而多了點娟秀輕靈。
胥珩不禁點頭,“不錯。”
聞言,姬荷抬起頭,像是得了夸就想得寸進尺的小孩兒一般,眼中閃著光亮,等待胥珩再多夸一夸她。
“弟妹有這般天賦,從前家中可請過老師來教習書法?”
姬荷眼神黯淡下來,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繼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只需要學好女紅,日后懂得侍奉公婆便好。”
“簡直是荒謬,”胥珩冷聲,“這世間有許多能人皆是女兒身,在許多方面,女子的智慧并不比男子少。”
姬荷有些詫異,她沒想到胥珩會這樣想,畢竟在這個世道,女人只要管好家事,能夠生兒育女就好了,沒有人會覺得女人還能做別的事情,更不會有人把女人和男人放在一起相比較。
“大哥你當真這樣想?”
胥珩點頭,面上神情帶了些嚴肅,“弟妹,莫聽他人論長短,你并不比任何人差,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好。”
因為眼前男人的一番話,姬荷的心不可控地響起如煙花一般的聲音,開始劇烈跳動,她想,胥珩說得對,她一直也這樣覺得,她并不比任何人差,甚至要更加狡猾。
姬荷臉上綻出一個笑意,“大哥,你真好。”
這已經不知是姬荷第多少次說這句話了,胥珩想,或許是她從前得到的關愛太少,所以才會將他的那些微不足道關心不斷放大。
姬荷站起身來,“大哥你快坐著歇一歇,我給你倒杯水。”
胥珩本想自己來,不小心碰到姬荷遞過來的茶水,滾燙的茶水一下潑濕了他的衣衫。
姬荷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用帕子給他擦拭,聲音焦急,隱約帶了點哭腔,“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話剛落,她只感覺到手觸碰時,男人的身體猛地一僵,然后迅速拉開與她的距離。
姬荷有些懵地抬頭,只見男人的一張臉沉了下來,很罕見地有些尷尬神色。
姬荷回憶,她剛才好像,不小心按到了胥珩藏在衣下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