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歷1916年,7月,蒙托邦附近某處戰壕。
焦躁的風,卷起被夏日毒辣的日頭曬得滾燙的沙土,混合著空氣中的硝煙與血腥味,一股腦地糊到了正蹲在戰壕中抽煙的喬·哈里森臉上。
這一陣風沙與剛剛吸進肺里的煙,立刻讓從不吸煙的喬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有人看到喬被一口煙嗆到,那些人大抵會大聲嘲笑喬,說一些你抽煙都被嗆到,你不如去坐小孩那一桌之類的話。
但是至少在這條戰壕中卻沒有人敢嘲笑此時灰頭土臉,正在劇烈咳嗽的喬。
這些援軍是幾分鐘之前才趕到這條戰壕旁的。
當他們趕到時,他們只看到遍布尸體的戰壕中插著一面滿是彈孔與灼燒痕跡的布尼塔尼亞國旗,而在戰壕中身上滿是泥土,硝煙,鮮血的喬,正掄起槍托將一個條頓軍官砸翻在地。
看著戰壕中層層疊疊甚至倒下后都還保持戰斗姿態的尸體,以及戰壕外那些還在燃燒的戰爭機器,不難想象這條戰壕中曾經爆發了一場多么激烈的戰斗。
而背靠著這面殘破國旗,渾身浴血兩眼通紅,一槍托差點把那個可憐條頓人的腦子砸開花的家伙,簡直就像是從傳說故事中走出來的騎士一般。
這些援軍們光是看著這幅場景,就能夠想到這名下士,是怎么舉著這面破損的旗幟穿過重重炮火與子彈阻攔,與戰友們將布尼塔尼亞的國旗插進戰壕中。
隨后就像是傳奇故事中那樣為了守住這面旗幟,與這里那些想要反撲的條頓人血戰至最后一人。
索姆河的風沙很大,但是這一刻他們眼中的淚水,卻不是因為風沙。
見到如此場景,帶隊那名有著花白頭發的上尉軍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隨后跳進戰壕,走到這個正瞪著血紅雙眼看著他們的勇士面前,神情肅穆地向這個下士敬禮后詢問了他的姓名,所屬部隊番號后向喬點了點頭。
“Son,雖然我不是你的長官,但是你今天的表現非常英勇,我會向你的上級匯報,并且為你申請勛章的。”
說罷,上尉向喬伸出了手。
“現在穿越無人區回去太危險了,暫時你就呆在我的部隊里吧,等到后面的傳令兵或者是繃帶佬過來的時候,你和他們一起走。”
喬沒有說話,只是握住上尉伸出的手握了握。
“關于這里,你還有什么需要讓我知道的嗎?”
喬搖了搖頭。
“太混亂了,我只來得及抵達這里。”
聽到喬的話,上尉眼中的敬佩之色又多了幾分,多么勇敢的人啊,為了守住國旗硬是在這里干掉了整條戰壕中的條頓佬。
如說像是喬這樣的勇士再多一些,那我們的勝利就指日可待了。
拍了拍喬的手臂后,上尉轉身招呼自己的部下。
“別愣著了!進入戰壕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人,通信兵!發信號,告訴后面我們拿下了這塊陣地。”
瞬間戰壕中就忙碌了起來,只是那些忙碌地士兵,都避開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喬。
而抱著步槍在戰壕中找了個地方蹲下的喬,顫抖著從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了一支煙。
在今天之前,喬從未抽過一根煙,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今天就能夠殺死你的東西已經很多了,為什么還要再找一些三十年后會殺死你的東西呢?
只是此時此刻,喬想要隨便嚼點什么,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的口香糖已經吃完,餅干不知道什么時候掉出去后。
喬只能抽出了口袋里那根原本準備和戰友換口香糖的那根煙,在笨拙地點燃火被自己抽的第一口煙嗆住后,在劇烈的咳嗽后,終于喘勻氣的喬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隨著一口濃煙從嘴里吐出,喬忍不住開始尋思,特么究竟是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作為一個穿越者,自己的待遇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
喬是三年前來到這個世界的。
穿越前的喬是一個苦逼的機械工程師,由于信了機械越老越吃香的鬼話,在大學報考了機械設計及其自動化專業,并在畢業之后在社會的毆打下成為了一名全領域泛用型工程技術人員。
從辦公室里畫圖紙,到產線上打螺絲,就沒有喬不會做的事。
然后就在某天喬日常加完班和自己的朋友找了個地方吃點宵夜的時候,一輛不知從何而來的卡車就把喬和他的朋友撞到了異世界,充分證明了宵夜有害健康。
好消息是,喬所在的異世界,沒有沒事濫發福利的四位路邊小販,也沒有打家劫舍的綠皮怪物,環境也還算得上是適宜人類生存,沒有無處不在的核輻射。
比起自己那位一口烤肉還沒吃上被黃皮子征兵去保衛神圣泰拉的朋友,不知道要強到哪去。
但壞消息是,這里除了一點細節上的差異,基本上與地球一戰前的環境很像,都是一個本土位于海島的老牌殖民帝國,正在面對大陸上新興強權的挑戰。
一片陰云,一片戰爭的陰云正籠罩在整個世界上。
不過剛穿越過來的喬對這種足以改變歷史進程的事情毫無看法,作為一個工人家庭的長子,喬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打不完的螺絲,和還不完的賬單,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眼看就要走偏開始混街頭的弟弟妹妹。
好在作為一名工程師,雖然這個世界的喬只成功攻讀了小學學位,還是因為《1870年教育法》強制兒童接受教育并且小學階段免學費的原因,才讓喬的父母將喬送進了校園。
不過既然最麻煩的識字搞定了,剩下的事情喬都能夠自己解決。
畢竟作為一名在穿越前,每天一睜眼就被項目死線追在屁股后面咬,為了自己的項目能夠投產,他什么都會做的工程師。
什么機械繪圖,模廠驗模,關鍵時刻自己都能夠去產線上,把螺絲打的庫庫冒煙的實干派工程師。
有著豐富技術經驗的喬很快就在工廠里混出了頭,從一個原本只能重復簡單重復勞動的流水線工人,變成了一個能夠指著圖紙質問問工程師“你這個設計是什么目的,不知道這樣弄做不出來嗎?你這公差怎么算的?我出門找個酒鬼來算都不會出現這種錯誤!”的技術工人。
如此精神的喬,很快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吸引了工廠的老板,一位富有貴族的注意。
這名貴族對于很有精神的喬很有興趣,于是準備與喬談一談。
而就在這次面談中,從褲襠里掏出了自己之前準備的那些小專利的喬成功讓自己的老板同意投資自己,給自己開了一個工廠用來生產活頁夾,彈簧式晾衣架,安全別針這些喬成功申請了專利的小東西。
然后不出意料地靠著這種簡單實用的小東西,喬收獲了大筆訂單,讓喬一夜之間完成了從大負大跪到大富大貴的轉變。
不僅房有了,車有了,父母能夠退休養老了,弟弟妹妹們也能夠進入過去每學期學費就需要消耗他們家庭全年收入1.2倍的高級學校。
當然對于這種告別街頭,去高級學校接受教育成為一個“體面的文明人”的機會,喬的弟弟妹妹們意見很大。
不過好在,喬又不是什么文明人,在鍍金的銅頭手杖的說服下,這些街頭小子們感激涕零地進入了那些過去他們在門口逗留一下都會引來警察關注的學校。
再加上喬比起這個時代那些,‘什么你要請病假?你怎么能夠因為自己的事情,影響企業生產呢?!賠錢!’的原教旨擬人資本家來。
多少還要點臉,不強制加班,甚至還給工人發加班與績效獎金的喬,瞬間就被襯托成了大善人。
喜提了工會之友與可疑的左派份子這兩個稱號。
對于這種涉及意識形態的問題,以及隨之而來的那些在工廠附近出沒的皇家密探,喬是無所謂的。
開玩笑!我身歪不怕影子正!況且廠里還有這么多剩余價值等著自己去剝削……不對,是還有那么多工人等著自己帶領他們共同富裕,自己現在哪有時間去研究賺錢……共同富裕之外的事情。
雖然人工支出增加了,但是勞動生產率上升了更多的喬,很快就在市場上站住了腳跟,甚至有錢能夠讓喬揮舞起專利法的大棒,開始敲打那些其他國家的仿制者。
讓那些小偷把從自己口袋里掏出去的錢再吐出來,這錢喬寧愿送給律師和法官,也不愿意便宜了那些專利小偷。
于是那些原本還想保護一下本國工業的法官們立刻變得公正嚴明了起來,很是清掃了不少敢于渾水摸魚的家伙。
就在喬這么一顆商業新星冉冉升起之時,就像是一位長者曾經說過的那樣,一個人的命運啊,當然要靠自我奮斗,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行程。
隨著金色山谷一聲槍響,震撼世界的七月危機隨之爆發,整個舊大陸瞬間一改往日的寧靜祥和,各個國家紛紛像是日子不準備過了一樣,瘋了般地進行總動員。
覺得值此國難當頭,覺得吾輩很有必要撈上一筆的喬,剛開始研究如此難得的機會,自己有沒有什么東西,是能夠在接下來的戰爭中派上用場,讓自己再狠狠地賺上一筆時,一片白羽毛就這么送到了喬面前。
對于那個女孩送來的嘲諷自己是懦夫的白羽毛,喬起初還不在意。
懦夫就懦夫唄,這又不影響我賺錢。
況且帝國要打仗,和我有什么關系?
我能有今天全靠我自己的奮斗,當初我們一家六口人擠在只能放一張床的房間里時國王在哪里?
現在你來和我說,國王的恩情還不完?
呸!惡心!
隨手將白羽毛扔到地上踩了一腳的同時,喬對眼前那個女孩表示“不只有男人能夠為戰爭做貢獻,戰地醫院需要大量的護士,工廠里也需要替代那些入伍男人們的勞動力,而你們在做什么?散發這些從廣場鴿子身上拔下來的小羽毛?你們又為戰爭做了什么貢獻?!”
看著那個女孩的臉變得漲紅,隨后開始像是袋子里的貓一樣瞎叫喚,喬搖了搖頭丟下一句“你們現在最需要的是學會一個人的責任感,而不是搞什么社會運動。”
雖然銳評白羽毛的時候喬多少有些暗爽,但是之后喬就領會到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隨著那些貴族小姐帶著她們的跟班,開始在街上只要見到一個男人就給他塞白羽毛。
那些受不得激的貴族小子們,很快就都加入了軍隊,接著喬的工廠里那些年輕的小伙子們也走進了征兵處。
而像是喬這種對于白羽毛與突然爆發的愛國熱情無動于衷的人,甚至還有幾分嘲諷意味的人,就顯得有些過于特立獨行了。
很快市面上就開始流傳起了關于喬的流言蜚語,甚至在報紙上還出現了一些關于喬的豆腐塊,說些喬是懦弱的膽小鬼也就算了,那些記者直接開始論證喬是非國民,是條頓人的間諜!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連喬的投資人,他曾經的老板也坐不住了。
這位曾經在南黑暗大陸打過仗的老貴族也找到喬。
表示我知道你對這場戰爭沒興趣,你留在后方工廠里肯定對戰爭有更大的用處。
但是事情已經發酵起來,很快全布尼塔尼亞就都快知道了,喬再這么硬頂,肯定不太合適,到時候名聲臭了就沒有人愿意和喬做生意了,如果真的不想去軍隊,那你就去弄個不適合服役的證明,哪怕去特么裝神經病呢?!
別再和那些白羽毛硬頂了,上面和她們是一伙的!
眼見自己這一劫是躲不過去了,喬也發了狠,直接給陸軍部捐贈了一個醫療隊,并且表示自己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響應號召為國王陛下而戰,是因為自己要處理工廠事宜,讓工廠在自己離開之后,也能夠維持開工。
還有不少工人的家庭指望這點工資養活他們,同時自己也要籌錢為戰爭做出更大的貢獻,對于之前對于自己的污蔑,自己將會采用法律手段解決。
然后喬轉手就請了自己能夠找到的最好的律師,去起訴那些在報紙上寫豆腐塊的記者。
都給陸軍捐了一個醫療隊,如此大手筆自然也沒有人敢質疑喬是條頓間諜,就連說喬是非國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這個國民對于戰爭的貢獻有沒有喬大。
畢竟在一個資本主義國家,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在成功讓兩個為了討女孩歡心而胡編亂造的記者,不僅賠的當了褲子,還要去號子里蹲幾年后。
在出了一口惡氣后的喬,為了不影響自己的生意,還是去征兵處報了到。
不過雖然準備去為國王而戰,但是怎么為國王而戰這件事多少還是有點講究的。
被自己的投資人,那位錢不過是個數字,我只想看點樂子的大貴族點醒之后,喬覺得去戰壕里和條頓人拼刺刀是做貢獻,在戰壕后方開炮也是做貢獻,架著馬車運送炮彈還是做貢獻。
那我為什么不去后方摸摸魚劃劃水,別人填線了就是我填線了,都是機會。
喬覺得自己都給陸軍捐了一支醫療隊了,怎么也算是結了善緣,這讓自己去后勤或者是炮兵部隊,總沒有問題吧?
再說布尼塔尼亞自古以來就有花錢買官的傳統,自己再掏錢買個官當當,這也不過分吧?
然后,喬就發現,或許是之前的那些豆腐塊發揮了作用,又或許是征兵處的上校不待見自己這種暴發戶,亦或者單純是陸軍部不做人。
面對喬的合理提議,陸軍部竟然不許。
陸軍部的老爺們表示,首先現在軍官的缺已經滿了,其次考慮到喬的文化程度,像是后勤和炮兵這種需要專業技能的職位肯定不適合喬。
再考慮到喬之前都在報紙上說你要為國王做貢獻,并且還是個發明家,你懂發明就懂機械,你懂機械就懂工程,你都懂工程了,這不就是天生的工兵?
陸軍已經決定了,就由你去當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