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主任技術出身，為人嚴肅，看起來不好相處，但實際上，這樣人，直腸子，有事直來直往，辦事更是風風火火。

沒等陳衛(wèi)東回答，他就大步離開。

李師傅：“大學生，來幫個忙！”

“哎！”

“大學生，好好學，機車跑的快不快，全靠我們機修人。”

陳衛(wèi)東的小發(fā)明，讓他快速和檢修車間打成一片，接下來，他跟著檢修車間的工人們開始維修和學習蒸汽火車上遇到的各種問題。

蒸汽機車的檢修工藝線條粗，使用游標卡尺，精確到小數(shù)點后一位，0.1mm，就跟高級了。

實際的操作更為粗放，通常是大錘，二錘，扁鏟，撬棍，解決問題。

測量工具用的是內(nèi)外卡鉗和鋼板尺，測量一個部件，先用鉗卡完了，再去對鋼板尺，準確性核查。

一人一個手感，同一個部件，不同任何測量，往往出現(xiàn)多個讀數(shù)。

大家伙都習慣了，橫豎，這東西抗造。

工作小半天，陳衛(wèi)東手指縫里都是黑泥，身上總是跟煙熏過一樣，工作裝就跟油包一樣。

陳衛(wèi)東第一次檢修的機車是，第一批和平型蒸汽機車，也就是后來的前進型。

這一批機車，普遍有鍋爐效率不高、蒸發(fā)量不足、高負荷運行時汽水供應困難等缺點，影響了機車牽引效能的發(fā)揮。

也是出故障幾率最多的一批車型。

問題的主要原因是設計人員的設計中移植了當時毛熊蒸汽機車的設計理論和結(jié)構形式。

盡管這些理論和結(jié)構在毛熊是行之有效的，但其證明不完全適合新國家的國情。

其實要改進很簡單，陳衛(wèi)東前世就了解過：首先，按加大鍋胴直徑，增加燃燒室的方案，進行了改進設計。

這一方向，主要是鍋爐的改造。

改進后機型，陳衛(wèi)東有把握讓它成為功率最大、效率最高的蒸汽機車。

其次，就是對汽缸機車進行技術改造。這是綜合性改造，包括汽缸增加乏汽穩(wěn)壓室，加粗、加快過熱管，改裝扁煙筒，小煙管增加變阻節(jié)流器，加裝粘著重量增加器自動控制裝置等。改進后的機車預計總效率由8.42%又進一步有所提高。

新型機車的節(jié)煤率可望達到30%。

只是，這不是一個小工程，而且，現(xiàn)在，還沒人提出前進型機車的問題，陳衛(wèi)東想要改進，必須有一個合適的契機。

這年代，反敵特不是開玩笑的，要是陳衛(wèi)東拿出的技術或者理論在新國家沒見過，分分鐘會被請去喝茶。

陳衛(wèi)東走在走行板上，不停檢修，一邊順便看著這一臺前進型機車的問題。

也是陳衛(wèi)東畢業(yè)時間點尷尬。

新國家對蒸汽機的研究，日益完善。

陳衛(wèi)東記得明年，尼德蘭明年最后一臺蒸汽機車宣布退役，世界開啟了內(nèi)燃機時代。

新國家將會開啟研究內(nèi)燃機的進程。

換句話說，就是陳衛(wèi)東畢業(yè)的時間點，正好在新舊時代的交界處。

偏偏，這半年，對陳衛(wèi)東來說，還是非常關鍵的一年。

那就從蒸汽機車開始進步。

要改進技術第一步，需要有完整的前進型圖紙，這東西難不倒他。

“大學生，大學生！”

陳衛(wèi)東正在蒸汽機車走行板上，按照李師傅的分配，檢修前進型機車的鍋爐頂部安全閥、風笛，以及司機室內(nèi)的壓力表、大閘和小閘。

別說身上油污，就連臉上都是油污。

黃主任看著原本白皙的大學生，變成油包，眼神波動，卻并未多說什么。

陳衛(wèi)東從走行板上下來：“黃主任。”

“怎么還沒下班？別人都去吃飯了。”

陳衛(wèi)東：“沒有注意時間，再說，還剩下最后一點了，今天忙完，就可以提前完成任務，提高檢修效率。”

“好，”

“這是你研究閘瓦提手的獎品，待會吃飯的時候，還會有廣播表揚，大學生，可以啊，一來就能上廣播。”

“大學生這是開門紅啊，比他來的早的幾個大學生，可沒有這么聰明，今年咱檢修車間可是得了個寶貝。”

陳衛(wèi)東被眾人夸獎的不好意思，這閘瓦提手，就是小玩意。

黃主任將搪瓷茶缸往陳衛(wèi)東懷中一塞：“工作是做不完的，趕緊回宿舍收拾收拾，等晚上，機務段在食堂集體舞會，歡迎你們這一批大學生的到來。

在你們宿舍第一排就有洗浴間，直接去那里洗澡就行，都是免費的。”

“哎！”

陳衛(wèi)東拎著搪瓷茶缸子走出檢修車間，一陣熱風襲來，陳衛(wèi)東只覺得身上油包更加黏膩。

怪不得勞保用品，工裝發(fā)了兩套，這要是一套，當天洗了，第二天只能光著了。

陳衛(wèi)東拿起搪瓷茶缸子，白茶缸，藍邊，上面紅字印刷著“增產(chǎn)節(jié)約先進”中間一顆紅星，下面寫著：“四九城鐵路局”。

這樣的搪瓷茶缸子，在這年代，到處都是，但是印刷這字樣的，可沒有幾個。

回頭拿回去，給他爸，陳老根用。

陳衛(wèi)東可是知道，易中海也有一個軋鋼廠獎勵的這樣的茶缸子，每次召開全院大會，易中海就拿出來顯擺。

陳老根面上不說，但實際上，眼饞許久了。

陳衛(wèi)東想到小老頭拿著茶缸子顯擺的畫面，忍不住偷著樂。

前世沒有的父母親情，隔輩親，這一輩子，好像都給陳衛(wèi)東補足了。

陳衛(wèi)東一身油包，回到宿舍樓，回去拿了臉盆等換洗衣裳，這才走到宿舍里洗浴。

李榮兆：“也不知道老六怎么樣了，我這一天，可真是累死了，繞著線路，走了好幾圈，腳底板都起泡了。”

周一循：“我也是，去了就是各種零部件，說是驗收，其實直接讓我去修理了，這一身工裝，直接變成了油包。

哎，羨慕老四這吃貨，一來就進了段長辦公室！”

“嘿，你們幾個夠早啊。”

見到幾個舍友，陳衛(wèi)東很驚喜。

李榮兆看著陳衛(wèi)東，樂了：“我說，老六，你這是去撿破爛了嗎？

紅衣姑娘要是看著你，指定掉頭就跑！”

陳衛(wèi)東毫不客氣，將手上油污給擦上去：“我讓紡織姑娘，見你就嫌棄。”

“好你個老六，我跟你拼了。”

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經(jīng)，在熟悉的舍友面前，陳衛(wèi)東卸下偽裝，像是天真大男孩。

三個人借著嬉笑打鬧的功夫，成功將張五福的工作裝給變成了油包。

張五福：“好啊，你們都沖著我來的，這不欺負人嗎？”

李榮兆：“老四，你就認命吧，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張五福：“那將你們的紡織姑娘和紅衣姑娘介紹給我？”

陳衛(wèi)東和李榮兆異口同聲：“那不成！”

“哈哈哈....”

幾個人說笑之間，脫光了衣裳，進了洗浴室，這會兒的洗浴室，還是池子的，沒有淋雨，陳衛(wèi)東看著池子里泡著的一條條**裸的，有點別扭。

在后世，大家伙都是淋浴了，在學校，基本都是分著洗漱，到這里，還得大盆淋雨，看來，得研究一下，弄點淋雨裝置。

前生今世，陳衛(wèi)東都是動手能力強的理工男，小小淋雨裝置不在話下。

“我說，行啊，老六，表面上看你白白凈凈的，實際上，很驢啊。”

李榮兆一句話，將周一循和張五福的目光吸引過來。

四個人拽著兄弟們一陣比較。

“靠！驢老六！”

“再也不要跟老六一起洗澡了！”

三個人背對過去，陳衛(wèi)東無語：“這不能怪我啊，老天爺賞飯吃不是。”

雖然夏天，但是這個年代，泡澡的機會可不多，一般窮困人家哪里舍得花錢去洗澡，都是家里擦擦就算了。

所以，陳衛(wèi)東四君子一直泡的全身紅的跟大龍蝦一樣，身體沒勁兒了，手指肚兒都抽吧了，才依依不舍的爬出來。

洗漱完成，原先的黑油包變成了俊秀大學生。

陳衛(wèi)東回到宿舍，換上新的工裝，距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他干脆趴在桌子上，給家里寫了一封信。

告訴陳老根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頓下來，戶口和糧食關系，檔案也都轉(zhuǎn)入了四九城鐵路局。

要是家里四九城戶口解決不了，趁著現(xiàn)在，可以用他的工作崗位，走親友投靠的政策。

給家里寫完了回信，陳衛(wèi)東又給三合屯的田招娣回了一封信，信中他詳細寫了，沒能吃上餃子，很遺憾。

并且告訴田招娣，下次一定。

同時也鼓勵田招娣要好好學認字，好好學紡織，還將李榮兆的那位紡織妹子的故事鼓勵田招娣。

最后信的末尾，陳衛(wèi)東將他現(xiàn)在新的工作單位和通信地址告訴田招娣。

信中他還問了關于衛(wèi)東學校的情況，畢竟，是他親手建立起來的學校，那感情，就像是對自己兒子一樣。

“老六，走了，去餐廳集體舞會，專門歡迎我們大學生的，今晚上打飯，我們都不用飯票。”

“那得多吃點！”

陳衛(wèi)東的糧食關系轉(zhuǎn)入了四九城鐵路局，在上大學的時候，陳衛(wèi)東每月按照大學生的定量是二十六斤。

畢業(yè)之后，在豐臺機務段，就要按照機關、團體工作人員、公私營企業(yè)職員、店員和其他腦力勞動者：二十九斤。

這個量，對陳衛(wèi)東來說，根本吃不飽。

也幸好，因為他工作在檢修車間，屬于重體力勞動者，由豐臺機務段負責補貼六斤糧票，合起來就是三十五斤。

再加上鐵道部偶爾開個小灶，可以節(jié)省一部分糧票，也能少買點議價糧。

也不怪陳衛(wèi)東這么精打細算，他原本有一百八十四塊五毛，加上月初百分之四十五的工資，二十四塊七毛五，還有陳老太太偷偷塞給他十塊錢，一共二百一十九塊二毛五。

買飯票用去了十塊二毛五，買兩張郵票，花了一毛三。

算下來，還剩下二百零八塊八毛七。

住房機務段提供，但是需要繳納水電費。

屋子里沒爐子，他還需要在冬天之前弄一個爐子，再就是他需要買鋼筆，專業(yè)書本，設計圖也是不小的花銷。

二百多塊錢，在這年代，按說不少，但對陳衛(wèi)東來說，遠遠不夠。

現(xiàn)在是五七年，馬上就是困難時期，他總得提前囤點糧食，以防萬一，他單位吃喝問題不大，但是老陳家農(nóng)村大家口，老的老，小的小，都拿著陳衛(wèi)東當寶貝疙瘩。

陳衛(wèi)東不可能不為他們打算，要是將來結(jié)婚，還得準備三轉(zhuǎn)一響....

陳衛(wèi)東和李榮兆四個人一起走到了餐廳，四百多平米的餐廳，此時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工人。

除了走班的，值班的，幾乎所有鐵路工人都過來了，他們也想要見見，大學生。

要知道，這年代的大學生，和新國家的熊貓差不多，珍貴，稀少。

餐廳四周，都張燈結(jié)彩，窗戶上打掃的干干凈凈，貼上了各種彩紙和小紅旗。

墻上拉著好幾條條幅：有“滿載超軸五百公里”，“發(fā)揚三勤：勤儉建國，勤儉持家，勤儉辦一切事業(yè)，增產(chǎn)節(jié)約....”

餐廳上面已經(jīng)站了十六個大學生，加上陳衛(wèi)東四個人，正好二十個。

豐臺機務段牛段長身穿半舊軍裝：“讓我們歡迎新國家大學生，到我們機務段，學習工作。”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牛段長：“我簡單講兩點，我們這一批大學生，非常優(yōu)秀，他們都是來自四九城鐵道學院，滬城交通學院，唐山鐵道學院的高材生。

他們的理論基礎相當扎實，大家要清楚，理論學不好，技術很難走遠，我們新國家現(xiàn)在為什么很多好東西都不能自己造？

就是因為我們懂理論的技術人員太少....

我要講的第二點，就是廣播表彰一位同志.....”

沒等眾人回應過來，廣播中傳出悅耳的聲音：

“根據(jù)鐵道部《創(chuàng)造發(fā)明、技術改善及合理化建議獎勵條例》，凡是改進運輸生產(chǎn)，改善機械構造及生產(chǎn)過程的技術，提高設備，材料，人力的使用效能者，均予以獎勵。

第一天入職的四九城鐵道學院陳衛(wèi)東同志，在檢修車間，研究出閘瓦提手，讓原本兩小時只能運送八塊的閘瓦，從此一小時就能運送十六塊。

大大提高了生產(chǎn)效率和蒸汽機車的檢修效率，特對陳衛(wèi)東同志提出表揚，并獎勵搪瓷茶缸一個。

陳衛(wèi)東同志認真鉆研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

“名望值 88，名望值 67，名望值 56......”

李榮兆：“好啊，老六，說好了大家伙一起實習，一起學習，你偷偷立功，都不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