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納森的心跳如擂鼓,雙腳猶如被灌鉛,心中升騰的恐慌讓他想要奪門而出遠離這里。
但牽掛杰佛里的人身安全,又讓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門,最終手指顫抖地握住黃銅門把。
門沒有鎖,露出一條漆黑如深淵般的門縫間隙,他輕輕一推——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立在原地,血液幾乎凍結。
書房。
或者說,曾經是書房的地方。
入目所及,是一片徹底的、令人心悸的漆黑。
墻壁、天花板、地板,全部被覆蓋上一層厚厚的、如同鱗片般的碳化層,閃爍著災厄已發生的啞光。
原本的書架、書桌、椅子,全都被燒焦成碳化,由此難以想象這里曾有過多么可怕的高溫,能讓這些家具仍然保存原來的形狀。
堆積如山的書籍和紙張,此刻已化為一片蓬松的、一觸即碎的黑色灰燼。
而在那焦黑的書桌之后,地板上,蜷縮著一個同樣被徹底碳化、只能勉強看出人形輪廓的尸體。
大小與杰佛里相仿,但細節已完全消失,如同燒制失敗的陶俑,凝固在最后一刻的痛苦與掙扎之中。
火焰!這里發生過火災!
但……為什么?
瓦納森驚恐地環顧四周。
火勢如此猛烈,溫度可怕到將書房內的一切都全都碳化,可偏偏……僅僅局限于這個房間!
書房的門框邊緣,碳化痕跡戛然而止,門外的走廊地毯完好無損,甚至連一絲煙熏的痕跡都沒有。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邊界,將這場可怕的地獄之火,完美地禁錮在了這方寸之地。
這絕不是正常的火災!這違背了一切常理!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瓦納森,他踉蹌著向后退去,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他必須立刻報警,必須現在就遠離這里。
他莫名地又想到了之前加洛的占卜,加洛曾說過他的占卜準確率非常高,即便是用投擲硬幣的方式。
杰佛里的確是處于危險的境地,但是他已經死了,是自己來的太晚了!
就在他退出書房,驚魂未定地回到客廳時,他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客廳里,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三個人。
他們穿著款式相近的深灰色長風衣,站姿挺拔,神情冷漠,如同三尊鋼鐵鑄就的雕像。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瓦納森身上,那眼神中沒有驚訝,沒有詢問,只有一種在觀察一切細節、冰冷的審視。
瓦納森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你……你們是誰?怎么進來的?”
他確信剛剛進來的時候,門是虛掩的但在客廳里并沒有這三人,有可能他們很早之前就進來了,只不過躲在其他房間里。
杰佛里的死,會不會和這三個人有關,他們是殺人兇手。
瓦納森仍然能站著已經用掉了全身的勇氣和力氣。
其中一位站在中間,氣質最為冷峻的男人緩緩上前一步。
他沒有回答瓦納森的問題,而是從內側口袋里取出一個黑色封皮、印有銀色徽記的證件,在瓦納森面前展開。
那徽記造型古樸,是一把劍和長盾的組合,在長劍的劍柄有帝國的黑鐵十字星徽記。
瓦納森覺著這印記看起來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瓦納森教授。”男人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對方竟然還知道他的名字,更讓瓦納森感到心驚。
“我們是‘克洛文’的成員,關于杰佛里·吉托教授的一切,從現在起,由我們正式接管。”
‘克洛文!’瓦納森嘴巴大張,仿佛這個名字本身帶有某種魔力,抽走了他肺部剩余的空氣。
他手哆嗦著將自己頭上的帽子摘下,露出稀疏的謝頂,將帽子緊緊按在胸前,做出一個近乎本能的、表示謙卑與服從的動作。
他向對方禮敬,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抱歉……這位長官……剛剛沒有認出您證件上的徽記。”
他此刻想起來了。
那把貫穿長盾的劍,以及劍格處醒目的黑鐵十字星……
這是鐵耀帝國‘帝國安全委員會’的徽記,而其內部核心執行部門,那個真正令人骨髓都凍結的名字,便是‘克洛文’。
在鐵耀帝國,你可以抱怨物價,可以私下里嘲諷政府里一些辦公室人員,甚至可以對政府的某項政策略有微詞。
但只要你神志清醒,就絕不會在任何公開場合,甚至是在最信任的親友面前,輕易提起“克洛文”這三個字。
它是懸掛在每一個帝國公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是游蕩在鐵耀帝國每座城市上空的無形幽靈。
它無所不在,蔓延在帝國的所有領土甚至殖民地之中,他們擁有先逮捕后取證、不經審判即可處置的至高權力。
人們私下里流傳著關于他們的恐怖傳說:深夜時分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審訊室中讓人精神崩潰的手段。
以及那些走進他們總部“列佩斯特”就再也沒能出來的人。
他們不僅清除外敵,更肅清內患,定義何為“忠誠”,何為“叛逆”。
任何被他們認為威脅到帝國穩定與秘密的事物……無論是人,還是書籍……都會像黑板上的粉筆字一樣,被無情地抹去。
現在,他們出現在了這里,出現在了杰佛里這間違背常理、充滿詭異死亡的公寓里。
瓦納森恍惚著在回憶他以前的同事,不知道觸犯了什么‘禁忌’,被克洛文的人直接闖進學校里帶走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學校里所有人自覺地不去打聽,就仿佛那位被克洛文帶走的同事實際上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是生是死他們不在乎,只會恐懼擔憂別與那位帶走的同時有牽連,成為克洛文下一個從學校帶走的人。
瓦納森喉結涌動,感覺連嘴里的唾液都吞不下去了。
那位冷峻的男人,應該是三人中的領導。
他對瓦納森的敬畏姿態無動于衷,只是漠然地將證件收回。
“理解,瓦納森教授,我們通常不希望被輕易認出。”他的話語平靜,卻比任何威脅都更具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