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廷市,南河區,某棟遠離市民居住區的獨棟別墅內。
賽西亞和馬爾科姆安靜地坐在一間待客室的沙發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熏香的味道。
等待過程令人心焦,馬爾科姆的手上不斷翻轉把玩著一枚一芬索硬幣,賽西亞雙手緊抓她長裙的兩側。
終于,待客室的那扇雕花木門從外面被打開。
一位身著深灰色神甫長袍、眼神如同古井般幽深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他手中拿著那本已然空白的筆記和翻譯好的文稿。
“主祭已經審閱完畢。”神甫的聲音低沉,他看著對面等待結果的兩位繼續說:“主祭說,筆記上的內容隱匿消失,印證了其作為神圣載體的本質,這本筆記并非人力能夠偽造,所以筆記本身沒有問題。
而這份譯文……”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賽西亞和馬爾科姆,帶著一絲明顯的贊許:“其中的儀軌結構嚴謹,指向的那位‘神圣真主’尊號,其蘊含的廣博與神圣,遠超我們教會之前的任何記載。”
這位神父收斂了語氣中的贊許,隨后嚴肅道:“主祭裁定,可以進行一次小范圍的、謹慎的獻祭儀式,以驗證其真實性,如果成功最好能與那位神圣真主建立初步的聯系。
我們虔誠供奉一切神圣、廣博、偉大、未知的超凡存在。”
賽西亞眼中閃過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微微頷首:“遵從主祭的意志。”
馬爾科姆也松了口氣,他將手上玩弄的那枚硬幣收起來放進口袋里。
神甫的目光最后落在馬爾科姆身上,語氣稍微緩和了一絲:“馬爾科姆弟兄,你此次的作為,功不可沒,教會會記得你的奉獻,主祭更是對你這次的表現深感滿意。”
馬爾科姆立刻站起來微微躬身,表示謙卑。
這表明他并非與賽西亞是簡單的合作關系,更是眼前這位神甫所代表的隱秘教團內部的一名神職人員。
“時間就定在明天的中午,就在這里。”神甫吩咐道:“有些儀式中所需要的東西,已經安排其他人在今晚做好準備,明天的儀式要確保萬無一失。”
他最后說道:“你們兩個今晚就在這里住下,明天可以在一旁進行觀禮。”
“明白。”賽西亞和馬爾科姆齊聲應道。
神甫轉身欲回書房,卻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背對著他們,用平靜的聲音補充道:“儀式一旦確認有效,那個叫加洛的少年……他知道得太多,其本身也可能因接觸筆記而變得有些特殊。
要想辦法處理掉,確保我們的行動足夠隱秘,不能被克洛文給嗅到任何蹤跡。
不要覺著他的頭腦很聰明就為此感到可惜,一旦與偉大存在建立溝通,像他這種能力就會變得很渺小不值一提。
處理完之后,我們所有人都要立刻撤離!”
馬爾科姆眼神一凜,點了點頭:“我會處理。”
……
凌晨,在克洛文的總部‘列佩斯特’。
一對上了歲數,年紀在六十左右的老夫婦被十分粗俗的帶入到這座城堡建筑群的地下監牢區的其中一間。
驚恐如篩的夫婦二人被分開單獨關押,那位老者被粗暴的按在冰冷刺骨的金屬椅子上,兩只手分別被特質的手銬束縛在椅子的兩側。
“長官請可憐可憐我太太,她太膽小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老人的祈求換來了對方一記重重的掌捆。
一名神情嚴肅的克洛文探員坐在了他對面的審訊桌上,頭頂上的鎢絲燈在特制如斗笠一樣的燈罩下,將受審者困在了這束燈柱下。
在光暗交錯下,反而看不清對面審問者的面容,對方猶如棲身在黑影之中。
剛剛動手的克洛文立刻停下了給對方再來一下的想法,他擔心這個上歲數的老頭是否能挨得住下一記重拳,剛才的那一巴掌也讓他有些后悔出手太過莽撞,其實剛剛那完全是長時間工作久了的下意識思維。
屬于動手的時候腦子跟不上了拳頭。
“南河區,愛麗舍大道,35號,那棟獨棟別墅是你的房產。”坐在審問席上的克洛文提問道。
“是的,那是我的房產。”老人感覺剛剛被打的那一半臉,只有一種被炙烤的灼熱感,那一邊眼睛的視線完全看不清了。
當他和他的太太被帶到這里的時候,他早就做好了心里準備,克洛文的人無論問什么他都會如實回答,畢竟沒有人能夠和克洛文去對抗。
他名下有幾處房產,南河區,愛麗舍大道35號,只是其中的一處。
他在錫廷市算得上是富裕階層,但在列佩斯特,他所有的財富與社會地位都失去了意義,只剩下對克洛文的恐懼。
“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在半年前將這處房產租給了一位名叫‘埃利奧特’的先生,租期兩年。”陰影中的審訊者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種掌握一切的壓迫感。
“是……是的,長官。”老人努力吞咽著,灼痛的臉頰讓他的聲音有些變形。
“埃利奧特先生預付了整整一年的租金,以及150納郎的押金,出手非常闊綽。
我們……我們只見過兩次面,第一次是他上門來看房子,第二次便是簽訂租賃合同,然后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面。”
這位老者僥幸的稍稍松了口氣,聽起來是和那位租客有關,但心里更多是對那位租客的埋怨,如果不是因為他,他們夫婦怎么可能會被帶到列佩斯特。
在帝國人民眼里,列佩斯特比地獄還要恐怖。
“描述一下這位埃利奧特先生,以及你了解到的,居住在那里的其他人。”
老人不敢有絲毫隱瞞,斷斷續續地描述著:“那是一位舉止優雅、衣著體面的中年紳士,自稱來自南方,但口音更偏帝都。
那棟房子里是否還有其他人我并不知道,但由于他的工作,那里或許會有一些有錢人出入。
他的工作是一名投資經紀人,但他只為一個大客戶服務……”
審問者的食指點在桌面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似是在催促對方能繼續交代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在和我閑聊時說過,做他們這個行業要對客戶的信息保密……但他卻隱晦的提起,他的客戶是法魯翁王國時期的貴族,而他以前曾是客戶家族里的高級男傭。”
客戶是法魯翁王國時期的貴族,對方的口音又偏錫廷市這邊,那么很有可能是二十年前流亡外國的王國貴族在一年前開始回到帝國。
根據元首頒布的政策,王國時期的流亡貴族可以回來,也能夠繼續保留財產,但在進入帝國境內和各個帝國管轄的殖民地時,需要繳納高額的財產入境稅,可以查閱一年前王國時期貴族們入境時的財產入境稅繳納記錄,來推斷確認那位租戶背后所服務客戶的身份。
與此同時,在隔壁的另一間審訊室里,老者的太太正經歷著類似的盤問。
恐懼讓這對老夫婦的供詞高度一致,他們只和那位名叫埃利奧特的租客見過兩次面,而且平時這對夫婦也并不住在南河區,他們在錫廷市的中心區域居住,對于租客的信息所知甚好,也沒有去對租戶的背景做深究。
將所有的口供資料整理之后,這份報告就開始往上移交。
在列佩斯特的上層建筑中,隸屬于第九局‘特別事務局’的一間會議室里,第三局移交過來的線索如同散落的拼圖,正被逐一擺上桌面,由四位第九局的高級調查員進行分析整合。
這四位高級調查員,包括之前出現在杰佛里公寓現場的那位女性負責人‘戴蒙·馬爾可’,此刻都專注于眼前的情報。
“先從第三局的假證案件開始。”一位頭發灰白、眼神如鷹隼的高級調查員率先開口,他的手指點著關于馬爾科姆的報告。
“根據那個小偷的口供,假證件是在盧鉑巷附近從一名穿棕色風衣的年輕男子身上偷得的。
第三局人后續跟蹤,將假證持有的嫌疑人定在了這個叫馬爾科姆的年輕人頭上。
他與兩名同伙在盧鉑巷青年旅社長期租用房間,其行動目的是在監視。”
對方停頓一下接著說:“監視月光咖啡館的外圍,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別的……如果是人的話,但具體是誰并不清楚,不過可以通過咖啡館外的人員流動來縮小范圍。
不過這并不是重點!”
“僅憑小偷的口供,沒有馬爾科姆持有克洛文假證件的直接證據,對方只是假證案件的嫌疑人,但巧合的是他與另外的一項案件有關。”另一位較為年輕,但目光銳利的高級調查員補充道。
“關于杰弗里·吉托所住公寓發生的死亡事件!”他繼續道:“我們徹查了他的社會關系和近期活動。
發現他前不久剛結束的一次南大陸考察活動,活動的資助方,是泰勒家族設立的一個海外基金。
而且,在隨行的學生名單中,有一個學生名字叫做賽西亞·泰勒,帝都工業大學歷史系學生,一年前入校。”
他繼續說:“關鍵在于,第三局的監視,確認了馬爾科姆與賽西亞·泰勒有過直接接觸。
這就將兩條線的人物串聯了起來,但是仍然不閉合。”
那位女調查員戴蒙點了點頭,她將賽西亞·泰勒的資料推到桌面上方。
“第三!”她繼續指向了一份關于助教艾倫和瓦納森教授的報告。
“杰弗里公寓的第一位報警人是這位叫艾倫的帝都工業大學歷史系助教,而對方之所以出現在杰弗里的公寓中,是為了去找失蹤了幾天的瓦納森·喬爾教授。
這位在帝都工業大學歷史系的權威教授在三天前失蹤,沒有向學校進行請假說明,即便是助教都不知道對方去了哪里。
所以這位主教推測瓦納森教授很有可能是在杰弗里教授的家里,因為對方剛結束南大陸考察,再加上兩位是關系非常好的歷史教授……”
她接著說:“雖然艾倫是第一位報警人,但他卻并不是第一位發現杰弗里尸體的人。
第三局的人找到了瓦納森·喬爾教授,在他老家的德蘭郡,而對方之所以會跑到德蘭郡并待在一家旅店里躲起來的原因是……克洛文的探員要求他這樣做的……”
其余人疑惑地看著她,她抽出了原先第一份克洛文假證案件的報告。
“在第三局克洛文探員的問詢中,他說他三天前曾去過杰弗里的公寓,并在那里發現了杰弗里的尸體以及書房的‘異樣’,隨后他就被克洛文的探員威脅警告了,不能將那里發生的事情說出去。
最好是老老實實地在家待幾天,而且對方還說學校那邊克洛文自然會去打招呼。
然后瓦納森在驚恐的狀態下,直接盲目的跑回了老家所在的德蘭郡躲了起來。”
“哼!完全不是克洛文的常規做法。”頭發灰白的高級調查員發出一聲不屑,克洛文讓人閉嘴的方式只有兩種,要么關起來,要么直接弄死。
她接著說:“第三局克洛文將馬爾科姆的素描畫像給瓦納森看過,對方一口認定馬爾科姆就是那天出現在杰弗里公寓里的克洛文,假克洛文!”
戴蒙將三分報告放在桌子上,假證案件嫌疑人馬爾科姆,杰弗里死亡案件關聯人賽西亞·泰勒,瓦納森失蹤案件嫌疑人馬爾科姆。
她說道:“現在僅僅看這三個案件已經能夠串聯起來并且閉合了,但……還有一份報告,是由第三局特別事務組的高級調查員卡列琴口述記錄的,到目前為止卡列琴還沒有醒過來。”
她將這份標記為‘惡性靈能失控’的報告文件擺在桌子上。
“惡性靈能失控事件,和以上三個案件都有密不可分的關聯,是杰弗里·吉托的直接死亡原因。
首先是杰弗里·吉托死在了一次嚴重的靈能失控事件中,根據克洛文探員從瓦納森教授那邊所獲知。
杰弗里教授是在此次南大陸的考察活動中陷入了一種瘋狂的思維誤區,這中間的過程牽扯到了南大陸古王朝的湮滅,所以我只說身為高級調查員在看過瓦納森教授口供材料后的判斷。”
她深吸了一口氣,按壓內心并不平復的情緒說:“杰弗里·吉托顯然是受到了靈界實體存在的蠱惑影響,且在死之前一直處于失控的邊緣狀態。”
她繼續說:“從杰弗里一開始能受到泰勒家族海外基金的資助,顯然這是一種被刻意推動的結果,再加上他帶隊的學生中也有一位泰勒家族的人,賽西亞·泰勒。”
頭發灰白的高級調查員冷哼了一聲:“看來這位泰勒家的小姐,對法魯翁王國時期的古老榮光念念不忘,甚至不惜沾染這些危險的東西。”
另一位高級調查員搖了搖頭:“太無知了!以為這種東西是可以掌控并威脅到帝國嗎!”
她將一份簡短的監視報告放在最上面:“而將所有線索錨定在一起的,是這里——我們第三局的探員在跟蹤馬爾科姆時,發現他和賽西亞·泰勒最終都進入了南河區,愛麗舍大道35號。”
然后她又將一份剛剛送來的報告繼續放在桌子的最上面:“這是審問愛麗舍大道35號房主所得到的相關情報,其中摻加一份一年前有關王國時期貴族,財產入境稅的繳納記錄。
我直接說結果,租下艾麗莎大道35號的人,是一個叫埃利奧特的經濟投資人,主要給一位大客戶服務,且這位大客戶是王國時期的大貴族,對方又曾在這個大貴族家中當過高級男傭。
在一年前的財產入境稅繳納記錄中,查到了‘穆左夫·泰勒’的名字,而這個人是賽西亞·泰勒的父親。
再加上賽西亞和馬爾科姆目前就待在愛麗舍大道35號。”
一位高級調查員點了點頭:“所以這是一個王國時期逃亡貴族的一次密謀活動,想要掌握一點靈界超凡力量來做一些威脅帝國的事情。”
戴蒙說:“并且根據瓦納森的口供材料,馬爾科姆還曾希望他能夠翻譯一本筆記上的內容,但因為瓦納森并不擅長其中的古象形文字翻譯領域所以婉拒了。
再結合惡性靈能失控事件的發生,可以判斷出他們手上已經有了能夠與靈界實體溝通存在的重要材料。
但是在卡列琴的口述中,現場還有另一位強大靈能者存在,其關聯點在那位助教艾倫身上,暫時先不做并案處理。”
她頓了頓,補充道:“根據瓦納森的供詞和卡列琴口述的杰佛里公寓的殘留波動判斷,賽西亞和馬爾科姆他們很可能在進行或準備進行某種高危儀軌。
但在他們背后是否還有其他勢力在幕后滲入,還不清楚。
所以行動務必迅速、果斷,絕不能讓他們完成。”
四位高級調查員判斷一致,戴蒙直接命令:
“目標,南河區愛麗舍大道35號。
嚴密監視,確認主要目標人物位置。
一旦鎖定,立即實施抓捕。必要時,可使用致命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