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光透過窗紙,朦朧地映出拔步床上并臥的兩個人影。
程恬睜著眼,了無睡意,身旁傳來王澈平穩的呼吸聲,但她知道,他也醒著,
同床異夢,莫過于此。
白日里那個荒誕的夢,再次清晰地浮現在程恬的眼前。
夢中,她的郎君王澈官運亨通,一路扶搖直上,成三品大將軍,令她也同享榮華,旁人艷羨不已。
可王澈在外英雄救美,帶回一位美妾,連向來挑剔的婆母都十分偏愛。
而她這個正妻,卻病入膏肓,早早離世,咽氣前,只看到王澈緊緊攥著她的手,眼睛紅得駭人……
回想完,程恬心底一陣發涼。
她側過頭,借著朦朧月光打量身旁的男子。
王澈生得極好,鼻梁高挺,唇形削薄,只是平日里太過沉默冷硬,讓人不敢親近。
婚后一年有余,她竟對他知之甚少,不知他心中是否早已另有他念,才不碰自己。
程恬不由得問自己:這夢是警示嗎?若夢境為真,她該怎么辦,難道坐以待斃,等到夢中那般境地,才來追悔莫及?
不,無論如何,她得先弄清楚,王澈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否真對自己無情。
他們既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行夫妻之禮本是天經地義,自己又何須畏縮?
心下一橫,程恬悄悄掀開薄被,挪動身子,向王澈那邊靠了過去。
幾乎在她觸碰到他手臂的瞬間,王澈的身體明顯一僵,呼吸都滯住了。
他確實醒著,但沒料到她會主動靠近。
程恬能感覺到他手臂肌肉瞬間繃緊,她心尖微顫,卻并未退縮,反而將溫軟的身子又貼近了幾分,手也伸過去,輕輕搭在了他的腰腹。
王澈吸了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
他仍未睜眼,也未動,但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肌肉蓄著力,像一張拉滿的弓,他并非無動于衷,而是在隱忍克制。
這反應讓程恬心中一定,膽子也大了些,既已試探至此,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她整個人幾乎貼在了他身側,夏日薄被下,兩人僅著單薄寢衣,體溫與輪廓都清晰可感。
淡淡的茉莉幽香,從她的發間頸側散發出來,縈繞在兩人鼻息之間。
程恬將臉頰輕輕靠在他結實的肩胛處,軟聲喚了一句:
“郎君……”
這聲呼喚如同最后一粒點燃干柴的火星。
王澈忽地睜開眼,黑暗中,那雙眸子亮得驚人,眼底是程恬從未見過的洶涌暗潮。
他一個翻身,便將她籠在身下。
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程恬驚得低呼一聲,下意識抬手抵住他堅實的胸膛:“你、你輕些……”
帳幔搖晃,后續的言語被盡數吞沒。
紅燭雖盡,**正好。
那堵橫亙在夫妻之間一年多的冰墻,終于在這一夜,土崩瓦解。
次日,程恬醒來時,天已大亮。
身旁的位置空著,余溫早涼,想來王澈已去當值了。
她剛一動,便發覺渾身酸軟,想起昨夜種種,面上不禁飛起紅霞。
“娘子醒了?”丫鬟松蘿和蘭果聽見動靜,這才端著洗漱用具進來伺候。
兩個丫頭見到程恬頸側若隱若現的紅痕,以及眼角眉梢間那股斂不住的慵懶風情,都羞紅了臉,低下頭去抿嘴偷笑,不敢多看。
蘭果嘴快道:“娘子今日氣色真好。”
程恬年歲也不大,被她們笑得越發不好意思,強作鎮定地坐到妝臺前,佯嗔道:“你們兩個小妮子,少在那里多嘴。”
兩個丫鬟笑嘻嘻的。
松蘿又道:“郎君臨出門前特意吩咐了,說讓您多睡會兒,不許我們吵您。”
程恬對鏡自照,瞥見鏡中自己含春帶媚的模樣,臉上一熱,心中百感交集。
她抬手撫了撫發絲,思緒飄遠。
婚前相看時,她與王澈只見過一兩面,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成婚后這一年多,王澈很少碰她。
新婚時程恬年紀小,又驟然離開熟悉的侯府,面對陌生的郎君,難免緊張不適。
偏巧婚后沒幾天她就來了癸水,疼痛難忍,王澈那時便是體貼的,主動挪到外側,只讓她好好休息。
后來也不知怎的,許是兩人都拘謹,便漸漸習慣了和衣而臥,再到后來,幾乎是各睡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程恬身邊只有松蘿、蘭果兩個未出閣的丫頭,婆母又跟著小叔子住,不在一處。
她見王澈每日忙于公務,神情冷肅,回府后也多是看書或獨自歇在書房,便真以為他性子冷清,不重欲,甚至暗自慶幸過這樣相安無事的生活,倒也清靜。
若非那個夢點醒了她,她恐怕還會一直這般糊涂下去,以為夫妻相處之道,便是這般相敬如“冰”。
既然昨夜已邁出這一步,證明王澈對她并非無心,那這夫妻之情,她便要牢牢握在手中。
程恬心中暗忖:若那夢是假的,自然最好,從此夫妻和睦,安穩度日。
若那夢有幾分真,那美妾終會出現,她也要早做打算。
庶女出身的她,早已學會,想要的東西,需得自己爭取。
無論如何,她程恬,絕不會坐等著成為夢中那個凄涼早逝的結局。
“娘子,今日梳單螺髻可好?”蘭果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
程恬輕輕點了點頭:“好。”
丫鬟巧手梳妝,程恬對鏡端詳,只見鏡中人面若銀盤,體態豐腴,云鬢高聳,頰邊花靨更添明艷,胸前一抹雪膚在輕紗下若隱若現,正是本朝推崇的雍容之美。
她略側過臉,丫鬟將最后一支步搖插入發間,珠串輕晃,相映生輝。
一件齊胸襦裙以雙帶系定,裙幅垂瀉。
美人衣裙搖曳,步步生姿。